那小贩一愣,接着笑道:“三文钱一个,大爷看着给就行了!”
高飞刚要去挑,白娘子一把拍在他手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想害死我们不成?”
高飞愕然:“你不喜欢吃桔子?”
“这是橙子,”白娘子看着他,无奈叹气,“你听谁家买东西吆喝说是又酸又甜?”
“有些果子不就是又酸又甜吗?”
“那谁叫过你少爷?就你这身装扮?”高飞就无话可说了,“还有,这橙子大小不一,怎能论个卖。这么多破绽,分明是有人乔装打扮,连这都看不出来!”
“和尚早看出来了!”化缘和尚胳膊夹住那小贩,另一只手不住拍着他脑袋,“快说,这是什么毒药?”
“就是桔……橙子……”
“贱骨头,不打你是不肯招!说不说,说不说!”化缘和尚胳膊肘重重砸在小贩背上。
“僧爷一直在打……”
“还敢狡辩!”化缘和尚抬膝顶了那小贩肚子几下,小贩喉咙咯咯响着,已然说不出话来。“说不说,说不说!”化缘和尚起劲打着!
“我说,我说!”一婆子从摊子下面爬将出来,“僧爷不要再打了!儿啊,你没事吧!都说别再生事了,非说对头是个散人,无门无派的好欺负……”
“快说!”化缘和尚大脑袋往前一杵,小眼恶狠狠一瞪。
“我说!我全都说!我们桔……柚子上洒了蒙汗药,又用水洗净了拿出来卖,只等着你们来上钩!”
“杂书看多了吧!杀手就是杀手,刺客就是刺客,还滥充什么走夫贩卒,一点功课都不做!从头到脚都是破绽!”化缘和尚指着那母子俩骂着,母子俩唯唯点头。“幸亏我们没吃!”
“这东西是剥皮吃的,皮还不薄。”白娘子摇头看着高飞,见他还怔怔看着那堆橙子,拉他上马。
才一出城,就见一股黑烟直上半空,化缘和尚禅杖一挥:“不好,有妖气!幸好你们在和尚身旁,不用害怕,和尚法器都是开过光的!”说着将钵盂扔给高飞,脖子上缠住甩给白娘子。
“你怎知道是开过光的?”
“和尚亲眼见那帮老秃驴用女居士身……开的!”化缘和尚飞身下马,就见前面东一堆,西一堆,还道是有人埋伏,近前一看,原来只是土堆,上面放着几块石头,石头缝里插着三角小旗,土堆之间还挑着几根长幡,三个人正在忙活,一人不停从马车上往下搬着石头,一人在那里点火生烟,一人在那里摆弄一黑旗,朝化缘和尚直摆手:“退开,退开,阵势快要摆好了!”说话间那人就将黑旗挑起,黑底白字,写着几个大字:“河书洛图三象四才八图阵!”高飞看着浑身别扭,就觉比穿反衣服还难受。
“尔等可是浪子高飞?吾等奉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天师钟馗……东王母西王公还有……还有女娲老母元始公公……”
“观世音菩萨!”边上一人小声道。
“对,还有观音菩萨如来佛祖……”
“这个刚才说过了!”
“你快闭了鸟嘴!总之我们奉诸天神仙诸地佛祖之命,率领十万天兵天将,布下无敌阵法,来捉拿你归案!”
白娘子一笑:“我们这没有浪子高飞!”
“什么?”那挑着黑旗的汉子怪叫一声,“那不早说!害得老子啰嗦半天!”说着将旗杆一扔。
“老大,听说那高飞就是个穿黑衣服的!”
“高飞是穿黑衣服,不过穿黑衣服的就一定是高飞吗?”
边上两人一愣,接着齐齐竖起大拇指:“老大高见!”
“我就是高飞!”高飞走上前来点头道。
中间那人先是一愕,接着大笑三声:“哈哈哈,我早知道了!就等着你自投罗网!”说着赶紧抱起黑旗。
“老大高见!”
“少废话,快去布阵!”两人赶紧跑开,一个煽风,一个点火。“你们敢来破我这……这……”那人抬头看着,“河书……什么图三什么四钱八图……图阵吗?”
“谁放出消息叫你们对付浪子高飞?”
那人大概扛得累了,把黑旗往地上一插:“不是十里钱庄放出悬赏万两,要抓浪子高飞!我们在牛脚山才听到消息,兄弟三个带着祖传阵法赶紧下山,只知道高飞一身黑衣,今天已问过三个黑衣人了……你到底是不是高飞?不要消遣老子!”高飞一弹指,那旗杆登时折断。“哎呀,白日见鬼!”
白娘子撑开红伞一转,一股清风送出,激尘扬沙。“老大,不是鬼,我看是妖!女妖,妖女!”
“胡说,想来是高飞被人害了,阴魂不散,来索命了!”
“我们这祖传阵法不是大破天门阵,气死周公瑾吗?”
“阵法虽然厉害,只是对人,哪能降妖伏魔!”三兄弟跳上马车,就听几声驴叫由近及远去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小重楼已撤去悬赏!”
“这阵法还真是厉害呢!”
“谁说不是呢!摆几块石头就吓退十万大军,要是再多摆几块,干脆把那十万大军都给吓死,岂不更好!”白娘子撇嘴笑着。
“不好,不好,”化缘和尚直摇头,“既然阵法如此神奇,为何不干脆让十万大军投诚?”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长安,高飞告诉白娘子土财神一事,她一回六扇门就去查探土财神消息,化缘和尚则拉着高飞去大吃大喝。当天夜里就查到消息,第二日白娘子去找高飞,化缘和尚正劝说他换个宅子,高飞直摇头。“那你干脆将这里买下来,修葺一下,买点家具古董什么的也好!”
高飞还是摇头:“我在待几个月就要走了。”
“去哪?为何要离开这里,难不成是因为白娘子?”化缘和尚说到后半句时,就压低嗓门。
“不是。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就难免有眷眷之情,离别时留恋不舍。我在长安已经待了一年多了,再不走就舍不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且行且住,且随缘吧!”高飞委实不知道再去那里,他在江左一带盘桓两年,来到关中,本来打算再往西蜀而去,无奈冷清秋就是蜀人,为这缘故就不愿往西南去了。
“那白娘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高飞奇道,“以后有缘再会吧。”
“你难道……”化缘和尚刚要说下去,见白娘子从外面进来,就闭口不言。
“查到土财神消息了?”高飞问着,见白娘子点点头,接着道:“我昨晚想了一会,已然想到一些眉头。”
“你且说来听听!”
“常人若有银子会如何处置?”
“去拾翠楼?”化缘和尚立时答道。
“那是你这等败类渣滓所为!”白娘子若不是碍着高飞,就要赏他秃头一巴掌,不过却猜到高飞言下之意,“十里钱庄!”
“不错,银子放在十里钱庄,比家里还要放心,各地取用都很方便。不过若是将银子放到十里钱庄,十里钱庄自然会知道来人底细。若是有人有一大笔银子,又不愿让人知道……”
“放家里呗,放坛子里埋地里,或是砌墙里。故事里不很常见吗?”
“若是银子多得放不下吗?”
“买地。”白娘子笑道,“再多地契,一箱子就能盛下。”
“不错,只要他不肯张扬,很容易遮掩过去,只须在各处雇几个执事收租,那些乡农只怕耕种一辈子也不知脚下土地归谁所有!”
“怪不得叫土财神!想来郭老板发现这点,暗中调查,一有发现就写成册子。”
“他为何不交给钱庄里人带到小重楼?”
“十里钱庄的人,都是被钱收买,只怕他不放心吧!至于十二镖局,若是张旗鼓调用十二镖局护送,反倒更是惹人耳目;随便找个外人带到小重楼,反而显得这东西并不重要。”
“只是没想到这土财神业已发觉有人暗中调查,这才杀人灭口!”
“换了是我,也会如此。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揭露出来,只怕盗贼蜂拥而至,毕竟地契虽然易于保存,同样便于盗取。若是被人盗走,只怕那人会欲哭无泪吧!”
“不错!依和尚看这事也不能全怪那凶手,毕竟人家安稳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去叨扰人家,无事生非,这种人打死也是活该。”
“高飞也差点死在那人手里。”白娘子看着化缘和尚。
“这个……你们是为了查案,那就另当别论。再说高大少一身艺业,和尚都不是对手,凶手想杀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六扇门查到京城有四个人跟土财神沾边,有几个其实不必耽误功夫,不过你定不放心,我们就一块去看看吧!”白娘子将四人来历说了下,其中一人是个自称外地秀才来京赶考,无奈名落孙山,就寄居在潇湘会馆;一人是长安拾翠楼老板,拥有拾翠楼附近地产,被人暗地里称作土财神;一人是个药商,本是关东人,发了点小财后迁居长安;还有一人不过姓土,祖传下几亩薄地,乡邻称之为土财神。
三人先去潇湘会馆。这会馆是各州郡所设,好让客居在外的乡人有个落脚之地。三人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一人在那里大喊大叫,那声音简直比化缘和尚还要洪亮几分:“不是小弟吹牛,小弟虽然这两天才入幕,不过我赶去赴任时,南安王竟然在王府外面,下马相候,让小弟何以克当!当时南安王爷就握着小弟的手,热泪盈眶地说:‘老弟,眼下神京风云际会,小王正是用人之际,能得到老弟这等如椽大笔,小王可谓三生有幸!小王可谓相见恨晚,老弟若不嫌弃,以后你我二人就兄弟相称如何?’小弟就说说:‘这如何使得,王爷固然是礼贤下士,不过如此厚待小弟,教那些同僚如何抬头做人?’王爷再三相强,是小弟抵死不从,这才只得作罢!饶是如此,王爷对小弟仍是青眼有加,每逢出门,必定纤腰问过小弟,携小弟同行的!”
“听说南安王爷封了楚香君兄一个弼马温?给王府看马?”
高飞等人这时进来,见那楚香君也不脸红:“这是王爷高明之处。他平白无故得了小弟这等不世之才,生怕传扬出去,东平王、西宁王尤其是那北静王等前来索要,若是不给,伤了兄弟面子;若是给了,痛失得力臂膀;这才让小弟托名弼马温做事。”
“走吧?”白娘子低声对高飞说着。高飞看着眼前这人,无论如何不信他是土财神,若真个看走眼,情愿把眼珠子挖出来。不料化缘和尚禅杖往地上一敲,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里不是楚兄吗?”
楚香君正说得唾沫横飞,见化缘和尚晃着大脑袋过来,一时怔住:“阁下是?”
化缘和尚脸色一沉:“楚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兄初到南安王府时,王爷设宴给楚兄洗尘,和尚也在一旁陪坐。”
楚香君一拍脑袋:“哎呦,想起来了!原来是大师您呀!你说才几天不见!都怪王府里人来人往的,脸面太多,一天少说也得会上百十来个贵客,竟没看出来!大师何故光临寒舍?”
“楚兄真不像话,害得和尚好找!还以为你在西平王府呢!到了那里,龚管事说你回了会馆。”
楚香君一愣,接着笑道:“这可真是兄弟的不是了!昨儿西平王执意要留小弟住下,小弟生怕王爷起疑,连夜回来,西平王爷还特意送兄弟上轿子,目送兄弟远去才依依不舍回王府睡觉!”
“哎呀,楚兄好造化!北静王爷新纳了个小妾,要宴请四王,我们王爷本想等楚兄一块赴宴,无奈到处找不着楚兄,已经去了,楚兄抓紧往北静王府去吧,就说奉南安王府之命,特来赴宴!”
“真有此事?”楚香君腾地站了起来,整了整方巾,“这个……兄弟进去借……换套衣裳!”
“不必了,不必了,”化缘和尚拉着他衣襟,悄声道:“不敢易衣,才是名士本色。”当年娄敬见刘邦,旁人见他衣衫不整,请他更衣,他便说道: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终不敢易衣。化缘和尚也是昨晚随手翻看高飞在《史记》扉页上写着这四个大字,福至心灵说了出来。
“对,对,大师说的有道理!”楚香君一溜小跑去了,见会馆外面拴着匹马,上去就走,双腿乱夹,那马却只在原地打转,低头一看,却是缰绳未曾解开。化缘和尚好人做到底,赶紧跑去用禅杖挑断缰绳,在马屁股上一敲,那马吃痛,嘶鸣一声甩开长腿跑了,楚香君哎呦一声,胳膊紧紧抱住马脖子,一会就不见人影。
化缘和尚目送他远去,长叹一声:“唉,日行一善,和尚又坐了一件好事,真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到最后,自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从这往东三条街左拐第一个岔口往右五百六十七步就是拾翠楼,我们快去见第二个土……人吧!”化缘和尚看了看周围闲杂人等,将财神俩字咽下。这时一人从外进来:“那姓楚的是往哪去?昨夜赌钱赌到半夜,欠我三文钱还没给呢!这次还想赖账,门都没有!对了,他哪里来的高头大马?”
“那是虞将军的吧!”会馆里一人嗤嗤笑着,就等着看楚香君被如何收拾。
三人到了拾翠楼,远远就听到莺莺燕燕之声,不少人被花花绿绿的姑娘拥着从里面出来,一边整着衣衫一边不住回头看着。“大爷,有空再来啊!”一见那人远去,那些姑娘脸色一沉往里去了。门口左右各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捻着手绢朝着来往过客挥手,娇滴滴喊着,见高飞三人走近,只略一打量,见高飞一身粗布黑衣,化缘和尚行者打扮,就不去理会他们,倒是在白娘子身上多瞅了几眼。
“小兰,怎么不知道招呼客人!”一老龟奴毕竟痴长几岁,阅人无数,看高飞腰间布袋鼓鼓的,看凸起样子像是盛着银锭子,知道外省有些人来京跑生意,不喜招摇,迈着碎步跑上前去:“大爷,她年纪轻轻的,礼数不周,不要见怪!里面请,里面请!”
高飞看着白娘子,龟奴这才发觉高飞身旁还有一人,见她穿着上等绸子长裙:“姑娘也进去坐坐?”化缘和尚使劲咳嗽一声,抬起手来抿抿额角,不经意间亮了亮袖子里钱袋子,龟奴就道:“大师也请!大千世界,不二法门,我们拾翠楼百无禁忌,三位快快有请!”
“我是公差,有事来找你们老板!”白娘子说着将捕头腰牌举在手里晃了一晃。
龟奴接着挺起身子往回就走,尖声尖气道:“我们大老板忙得很,只怕没空见几个小捕快!”
“那也由他!我们查到消息,前几天杀害十里钱庄郭老板还有彭老板那凶手要对你们老板不利,不过想来你们老板来头比小重楼还硬,也不必担心这个!”
那龟奴立时转过身子,满脸堆笑:“啊呀,原来是这等大事!大人稍等片刻,老奴这就进去禀报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