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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20羚羊触藩 进退三日约

“有这等事!”白娘子闻言一惊。

“敢打石陵主意,定是三皇手下!”化缘和尚一脸深沉道。

“大师高见!”土财神一竖大拇指,嘴角一抽。

“土兄受伤了?”高飞低头查看,不见他身上有何伤势,更是担心,既无外伤,自然是内伤了。

“真难为他了,竟然接下白王真阴鬼火。”白娘子叹道,“传言这真阴鬼火唯有昆仑山炼气士代代相传那元阳真火才能克制。”

“五行真气果然不同凡响。”高飞知道五行真气运气法门与寻常内家功力大为不同,百十年前一个散人得到通天秘笈,参详秘笈所载阴阳错推演出来,只为不满三皇当道,而将着五行真气分别授予五个天资卓绝的散人,嘱托他们只能传授散人,免得江湖上无门无派之辈无立锥之地。不知土财神从何处得到戌土、乙木二行。“你们为何闯来?”

“白姐姐挂念高大哥安危。”若草花说道。

白娘子脸一红:“你不也是一样嘛!这位大地主也是!”化缘和尚咳嗽一声,不住瞅着白娘子,白娘子却恍如未觉,不再说话。

“其实和尚一样是担忧高大少,不过生怕我们功夫不济,扯了高大少后腿,这才逡巡不前……”

“大师这么说分明在说若姑娘!”土财神看去大为不满。

“和尚哪有这么说!若姑娘不要误会!”化缘和尚急忙摊开手来辩解。

“大师言之有理……”若草花轻声说着,低下头去,看去潸然泪下。

“若姑娘不要误会……”

“你不必狡辩了!”白娘子拍拍光头,挡在化缘和尚跟土财神之间。化缘和尚登时语塞,若是继续解释,像是狡辩;若是就此打住,像是认罪,这一来落得个进退两难,恨不得奋起大力金刚掌拍死土财神了事。

高飞见除了土财神,旁人都未曾受伤,暗道侥幸:“你们就这么一路闯进石陵?”

化缘和尚抢先一步说着,说他如何勇猛果敢,率领土财神在前开路,一路上做掉多少明桩暗卡,费尽周章才摸到石陵入口,闯进石陵后更是大杀四方,到最后直逼得三色王之首白王出马,两下里鏖战半晌,在僵尸门一波波攻势之下,势单力孤,才不得已退到这里。高飞去芜存菁,也知道大略经过,看着土财神,叹道:“土兄好功夫!”

“其实和尚功夫也不差!”化缘和尚急忙道。

“不错,大师近日来功力突飞猛进。”化缘和尚初次跟高飞、白娘子见面时,想拿高飞邀赏,被二人戏弄个够,短短月余,竟能与訄中高手过招,大出高飞所料。

化缘和尚看了看白娘子,大脑袋直摇:“哪里哪里!那时见面和尚其实手下留情,未曾施展真功夫而已。”

高飞察言观色,猜到他得到白娘子助益,他先前大力金刚掌徒具其形,虽然生猛,却无内力相佐,这内家修行若是不得其门而入,只怕终其一生都难有进境,想来是白娘子替他觅得心法秘笈一类。

“高大少又是如何至此,可碰上白王?”土财神问道,就盼着高飞说中途遇上白王不战而逃,来到这里。高飞摇摇头,土财神有些失望,白娘子适才却瞥见高飞身后跟着一人:“你是否见过阴成邪?”高飞一怔,接着点点头。

“他没有为难高大哥吧?”若草花再度上下打量高飞,高飞跟言三百就只在伯仲之间,传言阴成邪一身邪术,比三色王加起来都高出许多,高飞若是撞上,焉能全身而退。

“没有,他为套取金任煌下落,对我倒是待之以礼,跟我约定,三日之内不插手言三百之事。”高飞微微一笑。

“那就好。”若草花点头应着,她先前只为紫芝门上下被杀,一心想着手刃言三百报仇,可是这一路上几度遇险,尤其是高飞更是险死还生,就不免犹豫起来,她为复仇死在石陵也就罢了,高飞何事获罪于天,为她卷入其中,还有白娘子等人。人家跟她非亲非故,其乐融融过着日子,就为她身陷险境,让她不住自责。

高飞见若草花神色猜到几分:“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我们都已闯到石陵,取言三百首级,也只差最后一步,此时放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是……”

高飞摆摆手止住若草花。“高大少看来已有成算?”白娘子轻声叹气,知道高飞固执,若是不插手也就罢了,既然到这地步,若是抽手离去,只怕这辈子都会耿耿于怀,待要劝说几句,想起当初护着她夜闯东平王府,不一样是以身涉险,难道说能为她冒险,就不能助若草花报仇,为此话到嘴边只得咽下。

“这里机关重重,千回百折,别说行凶杀人,就算找到言三百藏身之处都不容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来路上我让言听计从给言三百带话,约他一决雌雄。这话传扬开来,只怕不容他藏头缩脑。”高飞笑着,“要不然如何在言家弟子面前逞威!”

“哈哈,不错!他若不敢来,以后说话也没底气,到时候言家弟子反问他一句:当初浪子高飞跟你约战,你为何不敢去?没的败了我们辰州言家名头,还觍颜霸占着一言堂堂主一位!”

“话虽如此,高大哥也要小心!我陪高大哥同去……”若草花话声越说越小,她虽然想亲眼见高飞手刃言三百,不过却怕到时候惹得高飞分神照顾,乃至为此被言三百所乘,那就百死莫恕了。

“也好,我跟他单打独斗,你在旁观战,就怕有旁人向你下手。”高飞皱眉道,他知道若草花盼着亲眼见到言三百身首异处,一路上他已见识过若草花云霞鲛绡帕诸多妙用,不过在石陵中通道狭窄,未必便有用武之地,故而有些犹豫。

“高大哥不惜为我涉险,我若是再袖手旁观,如何过意得去!”若草花低头说着,挽着发梢。

“好吧!言三百若是肯迎战,你我同去!”高飞见若草花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忍心坚拒。

“那我们呢?”化缘和尚问道。

“你们趁机逃出石陵。”

“那不大好吧,不过我们留下了也无济于事,还是不要惹得高大少分神了!”化缘和尚生怕被白娘子、土财神挤兑,抢先说道。

“合则势强,分则力弱;我们还是一同观战吧,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互相照应!”白娘子道。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和尚就是这么想的!”化缘和尚又喧声佛号。

“那好吧!”有白娘子跟土财神在旁,高飞也放心许多,“只是土兄伤势怎样了?”

“区区在下其实未曾受伤!”土财神挥了挥胳膊,“何况适才已借着乙木真气将尸气逼入地下。可惜这里四下都是石壁,若是土地,区区在下未必就会受伤……其实未曾受伤……只是小伤,不值一提。”

高飞一笑:“我们就在这里候着吧!”说着盘膝坐了下来,脑海中想着言三百哀哉手招式,盘算应敌之策。土财神接着默运土木二行真气,这五行真气运气法门独辟蹊径,与人身五行之气相呼相应,不过单只修行一两门,五行之气有强有弱,术者往往难以克终,当初五行老人一身兼具五行真气,只为门徒资质参差不齐,又怕五行聚于一人,一旦为祸人间,难以制衡,故此分而传授,至于这后果,就非他所能逆料。后来土财神随着高飞等人闯荡江湖,走南行北,机缘巧合之下,将五行真气融于一体,才侥幸逃过一劫,这是后话。

化缘和尚也坐下吐纳真气,高飞听他一呼一吸之间,气息浑厚有力,显然内功已窥得门径,白娘子气息却如春风般轻柔,若草花却介乎有无之间,想来是内功并未有多少根底。过不多时,石门隆隆下沉,现出言笑笑身影,手里端着漆盘,前来送饭,大嘴一咧:“嗟,来食!”眼角不住瞄着若草花跟白娘子,似是打不定主意该打量哪一个好!

“嗟来之食,乞儿不受,何况我辈!”土财神怒喝声中,一掌拍下,言笑笑一惊之下,身子砰地弹起,漆盘飞起,白娘子伸手托住。其实言笑笑不过是跟他们开个玩笑,倒也非有意侮辱,身子还未落地,化缘和尚禅杖伸出穿过他腰带将他挑在半空,言笑笑急得手脚乱蹬,又不敢使劲发力,生怕震断腰带,急忙伸手去按住禅杖想要抽身下来:“大师不要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哩!擒住你让他们投鼠忌器,好放我们出石陵!”

“大师说笑了,我一个三代弟子,他们哪里在乎!在下先前出言无状,在这里赔罪了!”言笑笑咧嘴强笑道。

“还敢笑!”化缘和尚禅杖乱转,他知道这六合殿中,上下左右墙壁都能转动,也不敢将言笑笑扔出去,生怕一落地就被他遁走。

“大师饶命——”言笑笑素日里养成习惯,开口就笑,化缘和尚越看越气:“贱骨头哦,教你笑,非打得你哭不可!”说着禅杖猛然往墙上杵去。言笑笑再不迟疑,双手一勒腰带,一声闷响将其扯断,身子滚落在地,接着弹起,提着裤子往外就走:“好和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哎呦!”场面话还没说完,脚底又是一股怪异力道将他弹起,刚要挥动双臂平衡身子,陡然发觉屁股生凉,急忙提住裤子,这一下身子倒翻,给跌了个四仰八叉,扭头瞪了土财神一眼,只为土财神武功太高,场面话也不敢乱说,急急去了,就听身后若草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次送饭是他抢着来做,盼着饱饱眼福,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窘态,不过转念一想,毕竟眼福还是饱了,也不算白跑一趟。

“我们快吃饭吧!”土财神见言笑笑送来四菜一汤,倒还丰盛,比寻常在家还要好些,就要动口。

“慢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就是没江湖经验,也不怕人下毒!”化缘和尚俯下身子凑了过去,鼻子一缩一缩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好鼻力!到底有没有毒?”土财神看着化缘和尚,见他狗也似的嗅了几下就能甄别出来,一脸的敬仰。

化缘和尚长舒口气:“和尚也不知道。”

“阴成邪要对付我们,也无需用毒。”高飞不知为何想起阴成邪端坐在地穷宫里景象,就觉得他是斯文一脉,不像是行此卑鄙手段之人,说着先吃起来。

白娘子看了看饭菜,说道:“不像有毒的样子。”

“好眼力!”土财神说着,见高飞未曾口吐白沫、七孔流血,也赶紧坐下,吃得津津有味。若草花自幼就跟各色药草打交道,鼻子异常灵敏,未曾闻出异样。其实这世上除了风之外,只怕没有什么无色无臭的东西,那些号称无色无臭的毒物,不过是味道轻微,抑或用别的东西遮掩过去罢了。

众人吃过了饭,化缘和尚、土财神现出疲态,毕竟奔波几天。若草花倒是神采奕奕,见高飞也有些困顿,说道:“高大哥,你们休息吧,我把风,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叫醒你们。休息足了,才好与言三百决一死战!”

高飞想想也是,四人四面坐定,将若草花裹在中间,都闭目养神。他平日里酷爱睡觉,也算是攒下些精神,还不是那么困顿,只是之前在相思夫人那里鏖战一场后接着撞上言三百,就觉应变决断有些迟滞,故而借此机会赶紧休养心神,脑海中不由自主盘算起对策。不一会儿,化缘和尚呼声响起,土财神也是气息深沉,显是已然睡去。高飞就想言三百现下又在做些什么,自己公然向他下了战书,以他身份、脾性,想来不至于避而不战,到这时还未迎战,难不成也在休养不成。

其实言三百此时一样是如坐针毡,他跟高飞交手,知道高飞不是易与,休说一旦败了,一言堂就无颜立足,就算侥幸取胜,乃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他而言都不能算赢,毕竟红王言三百名声在外,浪子高飞不过新近崛起江湖的散人;高飞无牵无挂,败了最多丢掉性命,他若是输了,就失掉一言堂权柄。偏生高飞非但功夫了得,脑子更是灵光,过招时奇技迭出,让人防不胜防,若是单论内外功,言三百自问都要高出一筹,更妄谈术数一脉,怎奈高飞仗着机变,让他拆招时浑身难受。言三百心想若是二十年前,无论胜败,只怕早已冲去,眼下功夫虽然更好,年岁心态却在不知不觉中老去,一边唏嘘,一边着人搜集整理高飞资料呈献上来,过不多时,言笑笑就提着裤子被领了进来,他从六合殿中逃出来后,尚未来得及更衣,就被言听计从找到,还以为是他此行目的被言情一怒告发,登时吓得双腿弹琵琶似的乱颤,连步子都迈不开,刚要推托,不由分说就被言听计从提着来见言三百。

言笑笑曾伴随訄中高手三度狙击高飞,亲眼见到高飞功夫一次比一次高,而且还高出不少,知道高飞不是侥幸,就说他一直未曾使出全力。言三百一听更是心惊,言不由衷当初在金陵受挫,他听回报说是一个散人伙同六卿出手将其料理,也未怎么在意,言之无文在泰山脚下跟高飞单打独斗依然落败,还道是他过于大意,待到后来言之凿凿等人三人联手都被高飞逃走,震怒之下亲自出马,本拟手到擒来,才发现高飞确实非他们所能收拾。言笑笑跪倒在地,双手提着裤子,胳膊已然酸麻,见言三百脸上神色喜怒不定,吓得汗出如浆,哪敢乱动,生怕他迁怒之下,小命不保。

过了一会,就听身后言听计从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殿下”,知道阴成邪来此,急忙转身叩头:“殿下!”

阴成邪见言笑笑双手缩在腰间行礼,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想:“起来吧!”没想到言笑笑应了一声,就膝行退下,却不曾起身。

“殿下叫你起来,你聋了吗?”言三百厉声喝道。言笑笑苦笑,他跪了这许久,膝盖生疼,小腿也有些麻木,不得已右脚往前迈出撑起身子,才到一半就一个踉跄。“废物!”言三百待要发作,只为有阴成邪在旁,不好过分:“滚下去吧!”言笑笑如蒙大赦,一瘸一拐地去了。阴成邪还道是他被言三百惩罚过。

“言堂主可在盘算对付高飞之事?”

“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言三百砰地跪倒在地。

阴成邪一笑扶住:“言堂主是何言之过矣!”

“区区一个散人,属下竟有些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实在有些汗颜!”言三百心想与其被阴成邪挑明,不如以进为退,自个先说出来。

“言堂主觉得这见不得人吗?本座恰恰觉得是好事呢!若是言堂主是乃是訄中九人之一,只管冲锋陷阵,未战先怯,自然不妥;不过执掌一堂,统领手下,若是有用无谋,只知道暴虎冯河,不知权衡利弊,又怎能识大体、成大事呢?依本座看,言堂主不是胆怯,而是思虑周详,不再像以前那样意气用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