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阑大惊,暗忖难道他能借地传力?据他所知唯有五行真气中戊土真气能到此境界,还在暗暗戒备,却见指劲打在地上,祭起一线尘土,他身在下风,尘土登时就被刮到眼前。“不好!”暮春阑警觉时高飞已趁机扑上,指劲箭一般刺出。暮春阑使劲一扯狐蝠枪,长链横锁高飞身子,高飞才到一半,腰身就被长链盘上,身后枪尖生了眼睛般直刺他后背。原来狐蝠枪长于远攻,临阵对敌之际,敌手大都想方设法欺近出招,故而暮春阑早有御敌之策。
高飞身子急转,真气鼓荡就将长链荡开,人也借机飞起,脚尖一点,枪尖重重砸落地上,接着双脚缠住长链,身子倒转,将长链刷刷收拢。高飞拔身而起时,暮春阑只是微微点头,毫不意外,不料高飞竟生生刹住身子,下坠之后辘轳般将长链绞了过去,这才心慌。寻常江湖人物出招十九都要辅以步法,不过高飞指劲挥洒自如,却不怕下盘受制,只一顿就将长链扯去一半。
暮春阑大惊失色,断喝一声,手腕急忙缠住长链,岂料高飞劲力绵延雄浑,竟将他身子扯去,还要挣扎,长链上忽地搭上一手,身子一振,长链就死蛇般散落,就见一人三绺长须随风飘飘,站在身前。
“万重山!”高飞大惊,身子一转,将脚踝上长链甩出,他对付万重山可不敢如此托大。
“高大少,我们三度相会了。”万重山神色依旧不怒含威。
“万镖头。”高飞也点头行礼,若草花握着马鞭,紧张兮兮看着万重山。适才她见高飞跟暮春阑你来我往,狐蝠枪毒龙般绕着高飞递招,就不住心惊,待到高飞自中宫欺近,险中求胜,更是提心吊胆,眼前占据上风,一人从天而降,只一掌就将高飞逼退,看情形是敌非友,忍不住就要下车与高飞并肩御敌。高飞听到声响,回头摆摆手,若草花只得忍住。
“万某此来特意问询高大少几件事情。”
“万镖头想必是想问小重楼失火一事吧?”高飞见万重山身旁那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彩衣,像是五色丝绸拼凑而成,知道是十二镖局五镖头蝶襕衫,却不见虚步僧同行。
“还请高大少赐告。”万重山淡淡说着,不见喜怒之色,虚步僧逃到金陵,对小重楼一事语焉不详,他就猜到虚步僧一见苗头不好,自个逃命出来,火起之后事情,就一概不知。他率人赶到小重楼时,已是一片废墟,瓦砾之中埋着几具残缺不全尸首,也分不清身份,连金错刀也不知去向。
高飞知道一言不合,只怕就要生死相搏,小重山掌法不好应付,到时候唯有带着若草花逃之夭夭了:“金任煌并未死于在下之手。”
“那可否赐告凶手是谁?可是左师爷?”万重山见高飞摇头,接着问道:“高大少可是应左师爷之邀前去暗算楼主?”
高飞略一犹豫,继而点头:“金任煌虽非死于我手,不过他死有余辜。”
“高大少何处此言?”蝶襕衫见高飞说金任煌死有余辜时眼神森然,往前踏上一步,看情形就要领教领教飞花指。
高飞就将五通淫神一事说了,食色性也本来无可厚非,纵然那些丫鬟死于非命,乃至不顾冷清秋死活,也轮不到他妄加指责,不过这等人辞世,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万重山等人听到这事都愣在那里,没想到小重楼看去气象富贵庄严,竟有这等龌龊污秽之事。其中几个金枪会弟子,油然露出心向往之神情,两眼发直,口水不知不觉淌了出来。“江湖传言有云,万镖头与左师爷合谋算计金任煌,并且棋高一着,让左师爷跟金任煌同归于尽,好独揽小重楼大权。十二镖局本就万镖头所有,十里钱庄银钱流动也仰仗十二镖局,这一来又扼住十里钱庄命脉,进而接管十里钱庄。算起来这一场大火,得利最多者,怕是万镖头了。”
万重山一怔,接着摇头苦笑:“流言伤人,甚于刀剑斧钺。诚然万某这几日忙着接管十里钱庄,却是为了保住小重楼这一份基业,否则一旦分崩离析,只怕不出几年,江湖上再也难见十里钱庄字号。”他这些日子听到种种流言,虽然提到高飞,不过都猜测高飞不过是局中棋子,有人说是阴帝试图东迁,以躲避冥皇;也有人说兽帝近来连连出手,借机入关;还有人则煞有介事说万重山才是幕后主使,挑动金帝、兽帝、阴帝相争,他却火中取栗,不动声色将小重楼纳入怀中,果然是老谋深算。这流言一出,登时碾压前面流言,已然深入人心,江湖人物都众口一词说是万重山主使,好似不这么说,就显得自己见识浅薄,低人一等。
“小山,没想到你如此深谋远虑,你既然做了小重楼主,就招我过去做个总镖头如何?”暮春阑笑道,他跟万重山是旧识,故而出口说笑。
万重山不住摇头:“听虚步僧说当晚并未有旁人攻入小重楼,既然不是高大少,凭左不还功夫也力有未逮,难道是那位头罩布袋的朋友?”高飞一惊,脸上却不动神色,也不说话。万重山见状了然几分,揖手作别:“高大少,就此告别。春阑,凭你一人,也留不住高大少,回金枪会吧!”
“那可不成!我听人说紫灵芝能让人功力暴增,有说十倍,有说百倍,有说千倍,还有人说看服用之人功力高低而定,不能一概而论。我可一直觊觎金枪会下任会长一职呢!”
万重山失笑道:“若然如此,紫芝门百十年来为何未能张大?反遭灭门之祸!”
暮春阑愕然:“我不贪心,哪怕能长个一倍两倍,也是好的!”
“你一身功夫都在狐蝠枪法上,功力还在其次,何必如此念念,一同走吧!”万重山不由分说拉着暮春阑就走,他虽然不知高飞传扬紫灵芝一事用意何在,不过隐隐觉得同这少年纠缠,不会有何好处,金任煌独步江东十余年,一着不慎,就落得个身死人手,烈火焚尸。“对了,说到兵器,高大少可曾取走金错刀?”
高飞摇头:“在下不用兵器。”
“兴许是被路人趁机拾去。”万重山说着,同蝶襕衫、暮春阑等人离去,扭头看了看若草花,见若草花正缩身回去,就觉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念一想,金任煌一死,小重楼一事就忙得他焦头烂额,哪有心情再去多事。“高大少,言之无文已率众前来追击,小心行事——”万重山说着远远去了。
“言之无文?”白娘子知道高飞执意与一言堂为敌,就将訄中剩下几人消息说与他知道,这言之无文号称凌虚仙翁,凌虚真气施展开来,能漂浮半空,来去如风,出招迅疾,江湖上背地里都称其为飞尸,正是飞花指大敌,看来言三百着意挑选他来对付高飞。
若草花见高飞面有忧色,问道:“高大哥在想什么?”
“僵尸门尸毒厉害,若姑娘可要多加小心。”若草花点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继续东行,入夜时分就挑了一处小山丘住下,为免江湖人物追击生事,二人一路都是在野外露宿。吃过饭后,两人就在山上信步走着,高飞看这小山丘坑坑洼洼的,满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石坑,就知道是土人凿山取石为生,记得老家三条岭也是这样,眼前就浮现出一个个佝偻身影,手持铁锤凿子,硬生生将地面开出一个个大坑,挖出石头就用马车拉了,卖与富贵人家,平地拔起高楼大厦,那些人却一辈子栓在这里,与石为伍,想到这里不禁感叹:“生之维艰。”
“生之维艰?”若草花不知高飞为何有此一叹,她这几日虽然历经艰险,却并未体会过度日艰难,更不知这日复一日之劳苦,磨灭多少雄心壮志。
“既然生之维艰,就让老夫行行好,助你解脱吧!”一人说着从一石坑中冉冉升起,幽幽夜色中,双眼竟是惨绿颜色,好似凭空漂浮着两朵鬼火,若草花吓得躲到高飞身后。几条人影跟着蹿出,高飞借月色打量,见其中两人正是言笑笑跟言情,此外还有当初劫掠紫芝门的言为服、言行两人。
“就怕你没这本事!”高飞冷冷道。
“交出紫灵芝,饶你不死!”言为服踏上一步,大咧咧道,话音刚落,砰地声响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岩上,却是不敢哼声。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言之无文冷冷道。
“不敢!”言为服急忙躬身,发髻几乎碰到脚尖。
言笑笑见言为服出丑,差点笑出声来,使劲忍住,看着若草花:“当初老八就是让这女娃儿给溜了?是不是看她好看,不忍心下毒手哇?”
言情在旁一把掐住他腰际:“你倒是说说她多好看!”
“不如你好看。”言笑笑已笑不出来。
“口是心非!”言情又加了几分力道。
“比你好看……”言笑笑见被识破谎话,索性从实招来,却忘了直言贾祸这一古训,言情手指已用上十二分力道,已然哭都哭不出来。
言之无文等见言笑笑动辄得咎,一张大嘴使劲咧着,只怕双手都能从从容容塞进去,却不敢出声,都暗暗好笑。“好了,情儿暂且放他一马,回一言堂后再行发落!”言笑笑一听言之无文说放他一马,刚要松气,就听到再行发落四字,眉毛又耷拉下来:“九爷,您这分明是要侄子好看!”
“侄儿,好看的在那边呢!”言之无文指指若草花。言情本已松手,这一来又狠狠掐了下去。
“九爷,若不是打不过您老人家,侄儿这就跟您翻脸!”言笑笑咧嘴道。
“你打得过我,是不是要跟我翻脸?”言情瞪着言笑笑。言笑笑刚要答话,想起先前遭遇,立时双手捂嘴,将话声堵了回去。“哈!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言情说着两手都掐过去。言笑笑已恨不得将这张大嘴给缝上,以后再不说话。
若草花见言笑笑窘态,就有些好笑,不过一看言为服,就想起紫芝门上下被他所害,泛起悲愤之情,一指言为服:“高大哥,就是他杀了我爹爹!”
“好,今夜就教他给令尊偿命!”高飞森然看着言为服。言情见识过高飞功夫,就拉着言笑笑躲到一边。
言之无文嘿嘿一笑:“老夫凌虚身法下,逃得性命再说大话不迟!”说着身子攸忽一闪到了高飞身前。凌虚身法施展开来,脚底真气盈溢,故而身子悬浮半空,这时陡然出招,身子动如脱兔,比之寻常轻功要迅捷得多。
幸而高飞早已凝聚劲力,立时弹出,指劲打在言之无文身上,言之无文浑不受力一般,身子往后一飘,接着反弹回来。
若草花胳膊一扬,云霞鲛绡帕抖出云气,将言之无文裹住,她见言之无文来去如风,就想用云气封他视线,不料高飞闷哼一声,一伸手:“解药!”若草花愕然,她这云气乃是采集海上云雾化成,并非毒物,还未答话,高飞就缩回手掌往嘴上一抹:“言之无文,你已中了东海五云散,毒气浸体入骨,就算僵尸功也救不了你!”
言之无文一愣,急忙退开,就觉浑身发痒,身法顿时慢了下来。高飞急忙递招,指劲如万壑奔流般连绵打去,封住他三面去路。言之无文就觉一记记指劲打在胸口,如被利剑刺中,饶是一身血肉坚硬如铁,都隐隐发疼,连连后退卸力,忽地脚下一空,身子直直坠落。原来高飞早已看到后面石坑,正是要将他逼落,知道他凌虚身法,不过是将真气从脚底涌出,从始至终,悬浮时离地最多不过尺许,坠落时自然难以用脚底凌虚真气随意挪移身子,他就好趁机近身肉搏,不料才一到石坑边上,身后就传来若草花呼声,急忙回头,就见若草花被言笑笑等人围攻,急忙赶去驰援,身后风响,言之无文身子就荡了回来,身形比之前还快了几分,眨眼到了高飞背后,高飞此时全力前冲,不及回身,往下弹指,火花乍现,地上露出那一角山石竟被指劲击碎,碎片四散激飞,言之无文浑不在意,直冲上去。高飞暗道糊涂,他一身僵尸功又怎会忌惮这点小小石片,双脚忽地一顿,立地生根,拧着身子,左手弹指追击言笑笑等人,右手三指并拢,一招双星伴月点向言之无文。
果然言之无文凌虚身法虽然来去如电,却难急停,身子一扭斜斜擦过,双手就勾向高飞右手,高飞五指如探脉,反抓他手腕,两人顷刻间交手十余招,借机用春水流香将其迫退。言之无文双手出招竟被高飞单手罩住,暗暗吃惊,兼之高飞指力越来越强,这一番交手,都被指力弹开,几乎连高飞衣襟都未沾到,他已是全力出手,高飞看去还是游刃有余,功夫简直深不可测。先前他假意装作中毒,就是要让高飞掉以轻心,好痛下杀手,怎奈言笑笑等人出手暗算若草花将高飞引开。休说那云气无毒,除非是玄皇座下瘟、瘴、蛊等玄门术数,否则就算是五毒齐全,他一身尸毒,也能暂时将其压抑。
高飞却顾不得和言之无文缠斗,边上马车失控,若草花整个人都被风筝似的带起。原来高飞刚同言之无文交手,言行就偷偷绕道过去,想要下手弄死马匹,被若草花看见,冲上前去,一边挥舞云霞鲛绡帕放出云气,一边去解那缰绳。缰绳是缠成一圈系在地上露出山石,若草花力弱,使劲拉扯一下,绳圈往上挪了一寸,这时言行已劈拳打将过来。若草花急忙闪躲,就顾不得解那缰绳。那高头大马见有人来,似是也察觉凶险,四蹄不住乱踢,马车乱晃,生生将缰绳扯出,撒腿狂奔。若草花刚要闪避,手腕就被绳圈套住,整个身子都被带起,那厢言情正恶狠狠扑来,伸手去抓,指甲就擦着她鬓角划过,将一缕发丝削落。若草花顿时给吓得花容失色,一边伸手去解那绳圈。
无奈此时烈马狂奔,绳圈紧紧箍住手腕,言为服、言笑笑又夹击过来,若草花哪能脱困,急忙挥动云霞鲛绡帕,云气腾起,言为服、言笑笑只为先前高飞声称有毒,赶紧止住身子,这一折腾,马车已然挨近石坑,再往前丈许就要坠落。
“若姑娘!”若草花胆战心惊之际,高飞飞身扑到,刚要扯断缰绳,马车车轮砰地撞上地面凸起山石,登时侧倾,就将他身子震飞。高飞左手一搭,五指发力抓住车厢上沿,怎奈去势太急用力太猛,咔嚓拧下一块碎木,身子依旧倒飞出去,若草花身子失控,双腿竟甩到车轮前面,只消车轮落地,立时就会碾压过去。高飞身子后退,右手五指齐弹,指劲标出,那车轮眼见挨上若草花裙角,登时粉碎。若草花刚要松气,扭头看时,马车已到石坑边上,纵声惊呼:“高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