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便像在梦中。没有宫禁,没有尊卑,没有阿哥和小宫女,只有热恋的人儿心手相携。草原处处留下我们的身影。徜徉在这一片蓝天碧野中,心中眼中只有彼此和此刻的时光。我真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一日,胤祥被那些蒙古的王公、郡主拉去参加什么大会,只剩我一人。百无聊赖,我便带了银月出去散步。
银月是半个多月前和胤祥一起发现的小狼。当时他浑身血污正伏在母狼的尸体边呜呜哀号,几个牧人围在旁边,手中正握着马刀。狼是草原上牧人的天敌,看来这只小狼必死无疑。
一个人持刀向前,那只小狼竟然踉跄着迎了过来,立在母狼的尸体前,浑身紧绷,背毛竖起,龇着牙发出低低的警告——他在用弱小的身体保护着自己的母亲。
“住手!”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举步冲了上去。胤祥却在后面拉住我:“见狼杀狼,这是草原的规矩,不要管了。”
我瞧着幼狼恐惧、愤怒的表情,胸中如有千钧之石,愤愤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凭什么主宰他们的生杀!这母狼即便真的为害了人,却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并无险恶居心,何况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生存法则,岂会为了人而改变!况且,这小狼何其无辜,甫失生母,何忍加刀镬之灾!要我说,这世上凶险的人比比皆是,如奸商、如酷吏,视人命如草芥,害人如麻,有本事去对付他们,何苦跟一只小狼较劲!真道自己是万物灵长,受天命而理天下!人哪,早已忘记自己不过是天生万物之一,倨傲如斯,早已失却了对天地的敬畏,对生灵的敬畏,总有一天要受到天地的惩罚!”说着也不管胤祥的反应,只冲了过去。
那群牧民自然是听不懂我的话,却因着胤祥,怯怯地闪到一旁。我蹲在小狼前头,调息凝神,对他微笑地伸出手。他却仍是龇牙,愤愤地望着我,蓝色的眼中充满了血色。
“小心!”胤祥在身后担忧地喊。我却不管,仍旧缓缓伸去。幼狼猛然张口,咬住我的手腕。“重华!”胤祥惊呼,其他的牧人也大叫着上前。“别过来!”我厉声喝住他们,被咬住的手却没有动。其实这幼狼已经没有力气,加上现在入秋,草原风大,已经着了秋装,所以只咬在衣服上而已。他一边狠狠地咬,一边仍旧发出低低的吼声。我知道,他在害怕,他在悲伤,他在哭泣,他只是一个受惊的孩子,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宣泄自己的悲伤而已。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他的背毛,缓缓地、柔柔地安慰他:“乖,不怕了,没事了。不怕……”
良久,他眼中的血色退了几许,似乎有些迷惘,仍旧用警惕的目光瞧着我,口里却松了劲,不似先前那般用力。我向胤祥要了水和几块肉干,用手托到他面前,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开我,开始小心地吃起了肉干。可他刚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叼起一块,回身放在母狼的嘴边,用鼻子拱过去,又呜呜地舔着母狼的嘴。
我的心被撕开了一道缝隙,眼睛酸得要命,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或许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理解“死”的含义吧。
我抹了抹眼睛,转身对胤祥说:“你问问他们能不能放过这只小狼?”胤祥有些怔忪地站着,听见我问话,如梦方醒,点点头,同牧民交涉起来。这些牧民本来也是善良的人,杀狼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和财产,见到方才的情形已经心软,此时胤祥开口,也就散了。
“可曾伤着?”他走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臂,发现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人说我是拼命十三郎,谁料比起你来还差得远,谁见过自己送上门让狼咬的?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好!”
我笑了,一边瞧着那幼狼:“他不是咬人,而是悲伤。”
胤祥瞧了我片刻,摇了摇头:“何苦呢!”
我轻轻地叹息:“都是生命……”
他身子一震,良久无语。
后来,我留下了肉干给这只小狼,便和胤祥离开,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有些踉跄地跟了上来,仍然警惕,只是远远走在我们身后,我们走,他也走;我们停,他亦停,始终不肯亲近。
后来回到营地,我担心他会被人伤害,便用鲜肉将他诱惑到帐中。起初他仍是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我也尽量不去理他。毕竟还是孩子,过了几**便完全撤防,终于同我和胤祥亲近起来,但对别人,甚至胤祯,仍旧恨恨地低吼,我想心灵上的伤口,不会很容易便愈合的。
当初他满身血污,后来洗了个澡,我们才发现他竟然是一匹雪狼,通体银白,额头上有一块新月的黑斑,我便给他起名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