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我们离开了苏州,前往松江府。
已经离上海很近了,几乎算是“回家”了!近乡情怯,我的心情不由激动起来。然而到了松江我才发觉,这里如此陌生,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不由得有一点点的伤心。
到了江南,又是难得的烟花三月,御驾便放缓了行程,不似从前那般匆忙了。松江阅兵以后,御驾在此稍作休整,勾留了几日,才继续向杭州进发。
到了杭州已经是四月初二,处处柳绿莺啼,繁花似锦。或许是行程过半,该办的事情办得差不多,抑或是康熙老爷子也被这人间天堂诱惑,我们终于放了大假——万岁爷传旨,在此整休十日,除了五日阅兵,其余的时间只要没有公务,可自行安排。
本来我们这些丫头是专门伺候德妃的,无需侍候其他人,可偏偏出来的时候万岁爷命令轻装俭行,所以来的人手有些不够。起初诸位阿哥都是随着万岁爷办差,没有什么时间闲逛,可这会闲下来,人手便紧起来。胤祥便借口没带人来伺候,将我从德妃那里“赖”了过去。因此我除了日常侍候德妃,还得抽空伺候这位“爷”。不过,他倒也不太需要人“伺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我和二哥闲逛,游览这杭州城。
“生在杭州,死在柳州”,杭州自然名不虚传。清朝的杭州城更古致,更灵秀,我倍感新鲜,好奇地验证着我“当年”听来的关于杭州的“传说”:宝石流霞、雷锋夕照、柳浪闻莺、黄龙洞、飞来峰……古人并不热衷“旅行”,所以这些去处并不像现代一般人头攒动,除了人,看不见其他的东西,相反,显得悠闲、安然,自在得很,我们慢慢地观赏,细细地品味。
此刻,我们正坐在虎跑泉边的石头上,我身子后仰,靠在二哥身上,暖暖的风吹来,带来幽微的植物的清香,沁人心脾。我望着汩汩流出的泉水,忽然心里痒痒的。索性脱了鞋,赤足浸在泉水里。
二哥和胤祥瞧见我如此,微微脸红。二哥因有胤祥在,不好直接斥责我,胤祥就十分明目张胆地敲了我的头:“姑娘家的,怎么如此没有规矩?”我不以为然,反倒怂恿他们:“怕什么,也没有外人!难不成你怕我赖你不成?放心,我不会让你娶我的!真的很舒服,你们也试试吧!”说罢,更是肆无忌惮地用脚打起水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不再将胤祥当“外人”了,似乎也不太像主子了,更像是朋友,他也不介意,任着我胡闹。
他俩见我如此,心也痒起来,胤祥也脱了鞋在我身边坐下,将脚泡在水里。二哥毕竟是侍卫,身兼护卫之职,即便心里想也不能,只好眼巴巴地瞧着我俩“光天化日之下,六目睽睽之中”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纵情“洗脚”。
虽然我并未缠足,但大约是遗传额娘的江南血统,还是一对小脚,胤祥的脚比我的大出好多,几乎有我的两个大了。瞧着他在水里晃动的脚,我又上来了玩心,冷不防用脚掀起水打向他。他一愣,被溅了一身,随即开始还击,我们俩就这样用脚踢来蹬去,打起“水仗”来。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身后二哥闷声道:“重华,怎么同十三爷如此没有规矩!”我回头瞧二哥,他似乎有些生气了,阴沉着脸。我对胤祥吐了吐舌头,只得收起玩心,规矩起来。
春日暖洋洋地包围着我们,还有和风、清泉,还有树香、土香,陶醉在这一片自然之中。又坐了一会儿,胤祥有点坐不住了,翻身起来,抹干了脚:“走吧,咱去西湖走走。”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脚从清冽的泉水中提起,拿过鞋子正要穿,二哥忽然开口:“还湿着怎么就这样穿上了?”说着,用衣裳的下摆包了我的脚,轻轻擦干,然后帮我穿上鞋袜。我笑了——以前二哥常常背着阿妈和额娘偷偷带我出去“闯祸”,我也经常喜欢将脚浸在水里,二哥每次都会帮我穿鞋,就像我每次帮他按摩一样,好久了,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务”了。
穿好鞋,我跳了跳:“好了,走吧!”却见胤祥有点怪怪地瞅着我,我已经习惯了,便不理他,径直走了。
泛舟湖上,碧波荡漾,闭上眼,身体仿佛漂浮在空中。现代的西湖虽美,但或许是人太多,或许是周围的景致已经“不纯”,总觉得多少失却了灵动,而此时的西湖,恰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们坐在船上,船家在前头撑着船,一路飘摇,好不自在。江南的春天多雨,此时又飘起蒙蒙的雨雾,果然有“烟花三月”之感。
二哥撑起伞,打在我和胤祥头上,我却推开,尽享雨露的润泽。忽然想起也是在这西湖朦胧的细雨中,白娘子撑着伞与许仙邂逅,不由得脱口而出: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情悠远,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做一团火焰……
不知为何,此时这首歌竟然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心中竟然隐隐作痛。由于细雨,湖上游人甚少,只有几只小舟随波飘摇,我的歌声被春风轻轻带走,在水面上回荡。
胤祥和二哥静静听着,良久无言。我们便在雨中静默着,听着细雨簌簌的声音……
转眼,已近黄昏,我们便撑了船靠岸。谁知刚上岸,我便不小心踩空了,扭了脚,二哥蹲下身子帮我检查。正在龇牙咧嘴的时候,忽听前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十三弟,好兴致,细雨游春呐。”顺声瞧去,心中暗自一惊: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