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魂归大清:莫相思(胤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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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三)

第二天,我酒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坐着车就入了宫。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已经入了夏。

我被分配在洗衣局。这里可以说是宫里最苦也是最没前途的地方了。整天都有堆成山的衣服,做不完的工作,而且根本甭想上演“麻雀变凤凰”的戏码。当然也有人“贼心不死”,因为据说这康熙爷身边可有一位辛者库出身的良妃娘娘,还生下了贤名在外的八阿哥。想想吧,辛者库的罪籍都能飞上枝头,这洗衣局怎么不能?

我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最初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努力努力再努力,做满年限就回家。可是,我今年才十四,还有漫长的十几年啊!而且自从来到这里,我总是被分配到最累的工作,常常干到半夜也干不完。和我同来的宫女犯了错,因为“没有经验”,往往能网开一面,可我就得受罚,有时候连那些早几年进来的“大姐”“大妈”都看不过眼,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背地里偷偷问我,可是得罪了哪个姑姑、嬷嬷,我心里是有底的,恐怕是那个李公公。

这天夜里,又被罚,在院子里洗衣服。虽然是夏天,井水还是扎骨头地冷,我原来精心保养了十几年,白白嫩嫩的小手,现在已经变得红肿脱皮,若是让额娘看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可是怎么办呢?总不能活活愁死啊,苦中作乐吧。“洗刷刷,洗刷刷……”我用很小的声音哼着这首原来极为不耻的歌,现在倒是非常应景。

“有人吗?”院门外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看门的嬷嬷打着哈欠走出来开了门。月色不明,看不清来了什么人,但声音确实挺清楚,尖尖的,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声音里透出一股子怨气和有些高高在上的轻狂劲儿:“快,赶紧洗了!”

嬷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儿,没被这么黄毛丫头唬住,看也没看:“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再送来吧。”

“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这可是咱们德妃娘娘的衣裳,你也敢拦?告诉你,这件衣裳可是今儿万岁爷特意赐给德妃娘娘的,明儿娘娘陪万岁爷看戏要穿的!娘娘命我拿来交给你们,明儿一早就得准备好了,否则,误了万岁爷的雅兴,小心你脖子上头吃饭的家伙!”嚯,还真够猖狂的,我心里嘀咕着,看来还真是“狗仗人势”,奴才仗着主子的威势,有时候可比有些个真正的主子还厉害呢。

那嬷嬷一听是德妃娘娘,立时就清醒了,诚惶诚恐地陪着不是,接了过来。那小丫头又是没好气地嘱咐了半天。待她走了,嬷嬷一边关门一边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主子们都没这么狂,还真以为在德妃娘娘身边就有机会见着万岁爷,能攀上高枝了?也不照照镜子!”回转过来,看见我还在洗衣服,便吩咐道:“苏重华,你去把负责‘永安宫’①的丫头叫起来!”嬷嬷一把将衣裳塞给我,打着哈欠又回房睡觉去了。我哪里敢怠慢,抱着衣裳蹑手蹑脚地走回房。

这洗衣局虽然地位不高,却也是有规矩的。每个宫、每个殿都有专人负责,像我们这种刚入宫的小宫女,只能负责浆洗其他宫女的衣裳或是门帘、被单之类的,主子们的衣裳需得有年纪、有经验的大宫女或嬷嬷来打理。负责德妃娘娘永安宫的宫女是惠儿。

惠儿本来相貌姣丽,出身也不错,父亲是个京里的小官,当年选秀入宫,一心巴望着她能光耀门楣。不想惠儿心高气傲,为人处世有些张狂,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一位妃嫔,稀里糊涂就来了这洗衣局,而且一呆就是五年。但她却不甘心一辈子呆在这里,仍然总是做着鱼跃龙门的美梦,平日说话做事,俨然一副主子的派头,偏生又姓贾,其他人私下里都开玩笑,称她为“贾(假)贵人”。我自来了这洗衣局,她便没给过我好脸色,今天这大半夜扰她清梦,估计也是件苦差事。

此时,惠儿在炕上睡得正香,我怕吵醒其他人,也不敢点灯,借着月光走到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腿:“惠儿姑姑!”

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却没醒。我又加重力道:“惠儿姑姑,醒醒!”她还是没动静。我下了决心,用力推了推她的身子:“姑姑!”

这次她倒是朦朦胧胧睁开了眼,依稀看见是我,顿时怒了:“没计算的小蹄子,大半夜的作什么鬼!仔细剥了你的皮!”说完,竟一抬脚,向我踹过来。我也没提防,硬生生踹在的肚子上。“啊——”我低声惊呼,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背重重撞在对面的炕上。

我龇着牙又不敢大声叫,只能按着肚子,揉着屁股爬起来,又凑到她床边:“姑姑,刚才永安宫里头来人,送来一件衣裳,说是明天赶着要,叫连夜洗出来,嬷嬷让我来叫你。”

她已经又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听清没听清,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小蹄子,做什么叫我,你那两只爪子干什么的?”说完又睡去了。

我抱着这袍子,左右为难,叫她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想想算了吧,一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外头还有一大盆“羊”等着我呢,也不差这一件,何苦讨这份苦吃?想到这里,心下有了算计,抱着衣裳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我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手里的衣服。是件月牙白的缎**服,通体素净,只在襟口、袖口滚着素色的花边,底襟附近绣着一枝素梅略略着些颜色,布料、做工、绣工都是一流的。我一路寻找,果然在膝盖以上,大腿中间部分找到了大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渍。可是我却犯了难:一来,我从来没洗过缎子,所以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洗,更不知道怎么除血渍。再来,洗完了我也不会熨烫。更重要的是,衣服上不仅有血渍,血渍旁边还有些微的脱丝。

这可怎么好!我急得不行。忽然瞟见底襟上那枝寒梅,我忽然灵光一闪——衣裳是新的,不用洗也罢,只需看不出血渍和脱丝便好,这块血渍的位置和形状正合着这枝梅花,却好像被风吹起的落英一般,何不将错就错……

想到这儿,我仔细打量起这枝梅花。这应该是江南的贡品,针法我从来没见过,幸而额娘懂得些江南的针法,所以也能看出些门道来。半晌,心里稍微有点谱,先在破布上试验了几次,终于弄明白了。

我满心欢喜,兑了线,将损口用撑子撑好,开始绣了起来。多亏了额娘喜欢刺绣,家里的丝线也是从江南买回来的,或是比不上贡品,却也相差瞧不大出来。我不敢有一点马虎,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将沾上血迹的地方绣上了一朵飞舞的梅花,又将几处脱丝的地方密密地补好,再绣上一片片的花瓣,最后为了整体的和谐,在留白处也绣了几片。

说起来容易,可这黑灯瞎火,只能借着月色,加上针法生疏,不敢轻易下手,这么几片小花,我倒绣了快一个时辰。拿起来抖一抖,效果不错,看不出是后添的。然后我又将衣裳挂起来,把稍微起皱的地方,掸湿了,吹干。忙活了不知多长时间,总算把这件宫服伺候完了,略一抬头,天色已经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