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贺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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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御史台

火势很久后才被扑灭,小内监的房间也被烧得只剩下了几根柱子。而那四具尸体被抬出时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火势大而猛,却没有殃及到其他的宫殿,似乎那个房间完全隔离于世。赵墨心有疑惑,但几天过去了,没有人再来询问过这个火灾的由来,即便火灾发生在皇帝所在的宫殿。

流翠宫的侍卫和内监又换了一批,令赵墨惊讶的是,除了钱易行和太后派来的耳目,还有一部分侍卫却是归属于十六卫的统辖。流翠宫虽然雄伟,但在偌大的皇城中终究好比是沧海一粟,可在这小小的宫殿里,几道贺国最大的势力纠缠其中,让这个原本就复杂的戏剧显得更加的精彩绝伦。

这正是赵墨想看到的,钱易行、太后和孟钧的势力尽管有大有小,不过经过这次火灾,钱易行对流翠宫的掌握有所削弱,而孟钧正借着这次的事故指责钱易行对皇帝住所疏于保护,安插进自己的人;太后自然不会甘于只安插一个小内监,趁着钱易行与孟钧斗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口气派了三个内监来伺候皇帝,当然,她也只能派得动内监。

现在由于侍卫有一部分成了孟钧的人,钱易行也不大好随意出入流翠宫,只得靠着书信的方式和赵墨交流。钱易行对这次的火灾抱怀疑态度,甚至怀疑是赵墨放的火。赵墨极力撇清,把所有的罪责一股脑推向了太后,说是太后急于替换上她的人,所以让之前派来的小内监暗中在其他内监侍卫的饮食中下毒,后来东窗事发,被两个侍卫杀死,而火灾可能是小内监在挣扎时不小心碰翻了火炉所导致的。

钱易行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只得耐着性子在朝堂上和孟钧隔空喊话。赵墨依然没有见到孟钧,只是孟钧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可能是为了夺回对整个皇宫的控制权,赵墨暗想。

赵墨倒是乐得清闲,因为那些不同势力的侍卫内监都在各自做着防范,生怕一不小心再来一次火灾,里面的尸体就是自己,所以多赵墨的监视也就松懈了几分。

深秋天气渐冷,御花园中红叶纷飞,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那些摇摇欲坠的红叶格外的妖娆。赵墨看着这些红叶,想起自家后山上的层林尽染,不禁生出几分乡愁来。

皇帝的生活除了政事便只剩下闺房之乐,遗憾的是贺国有规定,皇帝未满十六岁不许婚配,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帝定下的规矩。而赵墨现在也不需要过问政事,更加的百无聊赖。

赵墨一直在思考,自己是要一直窝囊地被钱易行控制着做一个傀儡,还是把自己当皇帝这件事信以为真。按照他的脾性,肯定是选后一项,可钱易行势力真的太大了,大到令他无从想象。朝堂上那群唯唯诺诺的官员以及任钱易行摆布的各宫内监,这些都足以让他望而却步。

“对,还有窦显!”赵墨想到这个名字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他一面。

只是赵墨身处皇宫却只知道流翠宫和仁智殿之间的路线,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换上便服刚出流翠宫外门,身后便跟上了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赵墨把手一挥,对后面的人说道:“不需要跟着了。”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一个人的好。”周驰恭敬地说道。

赵墨皱皱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安全我自有分寸,都回去吧。”

“可……”周驰犹犹豫豫地说道。

“可什么可,还要不要你的脑袋了!”赵墨大声骂道。

见那些随从都没有反驳,赵墨暗自痛快了一番,转头便走。

那些侍卫内监看到皇帝走远,便退了下去,各自向主子报告去了。

虽然赵墨并不知道去御史台的路,不过没找到的话他就当是散散步,锻炼一下许久未动的身体。

宫道上的人见到皇帝出来了,纷纷跪倒在地。赵墨心情大好,相比于朝堂上那些言不由心的大臣们,这些宫城内下层的人们显得更加忠诚。

赵墨随意试探地问了一个内监御史台的位置,那个内监一片茫然。

越往深处走,人就越少。要找到御史台看来有些困难了,赵墨想着难得清闲,不如就在人少的地方活动一下。不一会儿,赵墨踏入了一片广场,广场周围好像无人把守,四周的建筑也多破旧不堪,看起来很久没人修整的样子。

赵墨以为到了一个宫中荒废的地方,却不想一座建筑旁的石牌让他颇为震惊。

“御史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御史台为贺国重要机构,而且听刘二说御史台的大夫窦显战功赫赫,怎的办公之处会如此的落魄?

赵墨百思不得其解,稍作停留便往御史台大门走去。

窦显安然地高坐在御史台的听风堂内,外面灿烂的阳光透过高高在上的窗户在堂内投射下一道斜斜的光柱,却怎么也照不亮整座大堂。

“大人真的相信赵墨这个毛头小子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窦显半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邓宪邓中丞。邓宪比窦显小不了多少,也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

“我并没有相信他,只是这个国家已经弊病丛生,再无人掌控大局的话,迟早有大厦将倾的一刻。”窦显有些黯然,继续说道:“当初先皇让我助李天景一臂之力来扳倒太子,可想而知先皇对他的信任与厚爱,只是没想到李天景听钱易行蛊惑,毒害先皇和太子,登上皇位后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控制,才有如此遭遇,怪不得别人。”

“当初钱易行想拉拢您一起来控制赵墨,分权夺势,您拒绝了,说是不想再掺和其中,怎么现在又开始关注起赵墨来了?”邓宪有些不解。

“赵墨……不简单啊……”窦显想起赵墨在窦府内用略显幼稚的手法掩饰自己杀人的痕迹,不禁莞尔。他一直觉得赵墨除了心思略欠缜密以外,十分适合来御史台当一个密探,去当皇帝真是屈才了。

“对了,流翠宫那场大火,那几个人都有什么表现?”窦显淡淡地问道。

“钱易行正和太后斗得厉害,结果被孟钧钻了空子,很多侍卫换成了他的人;太后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培养的内监也换了上去;至于蜀王李庸,倒是没见他有什么动静,他一直对朝廷的事不闻不问。”

“孟将军是精明人,我们也无需掩饰什么,你倒是要多派人去打听一下蜀王的动向。”

“蜀王一向沉不住气,以前只要是皇帝的事都会插一脚,这次据我们安插在蜀王府中的探子回报,蜀王听到流翠宫失火以及宫中三方势力斗争的消息后,没有任何行动,那个探子再怎么进言,蜀王都无动于衷。”邓宪奇怪道。

窦显眉头皱了皱,说道:“让探子多注意一下蜀王身边的其他人。”

“已经这么吩咐下去了。”

“还有,太后的事,如何了?”

“太后还在找那个人,到现在仍没有消息。”

“你们也得加紧找。”

赵墨从大门跨入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似乎御史台这个地方压根就没有侍卫在守护,或者是,这地方压根就没有人。可问题是,这个御史台从外面看去十分破落,里面却修葺一新;即便周围树木林立,庭院地面也是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枯枝败叶。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继续往里走。

刚踏入御史台的正殿听风堂内,他就感觉到一种有些熟悉的气息在大堂内环绕。他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堂内所有的东西都隐入了黑暗之中,除了一道光束昭示着外面的确是白天。

他隐约觉得大堂内的气息在慢慢向他靠拢。他不慌不忙地提了一道真气,做好被突袭的准备。只是这股气十分的奇妙,它并没有要害赵墨的意思,只是不断干扰着他提着的那道真气。

“这人武功远在我之上。”赵墨暗想,心里胆怯了起来。

他刚想退出听风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墨,既然来了,何必急于走呢?”

是窦显,赵墨心里一惊,只是这声音飘忽不定,他都无法判断声音的方位。

他定了定刚才慌乱的情绪,绕过大堂前的屏风,发现大堂前面中央位置,两个人像僵尸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窦大夫,好久不见。”赵墨做了个揖。

“这个皇帝的位置坐得如何?”窦显淡淡地问道。

“还不错,有吃有喝,还能看戏。”赵墨看了下坐在下方的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臣邓宪拜见陛下。”邓宪俯拜于地。

“原来是邓中丞,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儿晦暗不清,我没有看清楚邓中丞的脸,所以才出言不逊,望中丞不要见怪。”赵墨扶起邓宪坐在椅子上。

“中丞先是跟着先皇东征西讨,很来发现身体不适就随窦大夫一起管理御史台,为贺国的社稷劳心劳力,实在是贺国的栋梁之臣。”赵墨深深地向邓宪鞠了一躬。他明白上一个皇帝李恭豫手下的人都是一些老狐狸,御史台里面的则更是如狐精一般,万不可得罪。

“陛下严重了。”邓宪回应得波澜不惊,似乎赵墨说的话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致。

赵墨稍稍有些尴尬,说道:“御史台外面怎么如此破旧,也没个人把守?”

“陛下怎么知道没人把守?”窦显回答道。

“可外面没有侍卫啊?”

“陛下只关注眼前看到的,却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一些微弱气息。倘若我要杀你,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窦显拍了两下手,几个侍卫从侧门鱼贯而入,朝赵墨的方向跪倒在地,而领头的正是他熟悉的刘二。

赵墨自知理亏,他也确实有些莽撞,只得喃喃说道:“只有这几个人怎么能杀死我?”

窦显微微一笑,并不多做解释。

“窦大夫怎从不上朝?”赵墨为了解自己的围,慌忙转移话题。

窦显挥了挥手,刚上来的侍卫都退了下去。他缓缓地说道:“朝中大臣都认为御史台是贺国权力最大,也是最可怕的机构。李天景刚登基,为了讨好大臣,便剥夺御史台其他的权力,只留下刺探情报的功用,而把秘密审判以及刑责的权力都移交给刑部与礼部。没想到的是,那些大臣都是钱易行的人,李天景想用怀柔政策,反而中了钱易行的圈套,让钱易行能独掌大权。所以,我们这些老骨头都不用上朝参政,只需坐在这儿收集情报。”

没想到钱易行引着李天景一步一步地进入他设计的圈套。

“或许恢复御史台能够帮助自己坐稳皇位。”赵墨暗中想到,只是李天景教训在前,他不得不深思熟虑,怕自己步李天景的后尘。

“那我该如何办?”赵墨问窦显。

窦显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赵墨,一字一句地说道:“用你自己的方法解决。”

“这算是什么方法,要是知道该怎么解决,我还跑来这里问你?”赵墨心中骂道。

“只是……”窦显捋了捋他稀疏的胡须,说道:“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务须留下后路。”

赵墨不知窦显说的话是何意,回味了一下之后,这才恍然大悟,那场大火原来是这个老家伙派人放的。

他看着高坐大堂,脸上还略带慈祥的老人,脊背泛起了一阵寒意。原以为自己杀了几个人,已经变得无情而有心机了,但和窦显比,他只不过是个善良、天真的小孩。

“我还有一个问题。”赵墨已不打算从窦显嘴中得到夺取政权之策,转而问道:“我父母在窦府被杀,是不是孟将军所为?”

话语刚出,大堂里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原本就安静的听风堂现在充斥着三个人的呼吸声。赵墨盯着窦显,想从他眼神里得到一些信息,不过窦显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眼神。

“不是。”窦显轻轻地回答了两个字。

“是谁?”

“钱太尉。”

赵墨顿了一下,他没想到窦显这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他。

“那刺杀我的那次是谁?”

“臣不知。”

“和你有关系吗?”赵墨听到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没有。准确的说,关系不大。”

“没有就好。”

其实赵墨并不知道窦显有没有说谎,相信窦显只是他的一种直觉,最主要的是,他宁可与飞扬跋扈、凶相毕露的钱易行为敌,也不要和专门躲在阴暗处窥探人隐私的老狐狸斗争。

赵墨轻轻地松了口气,虽然没有从窦显这里得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但至少说明了他和钱易行的关系不是那么的亲密。

大堂再次陷入了寂静,赵墨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拱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