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长空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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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敌情初现

八月十四日,乌云,雷电,大暴雨。

正午起飞时天公已然不够作美,只是形势的严峻让大家根本找不到任何停留的理由。据报德系精锐87,88师已抵沪并于昨日与敌海军陆战队激烈交火,淞沪战事再次爆发。虽说无人经历过,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多多少少或从报纸或从父辈口中得到一些历史的讯息,几乎无人不晓六年前那场发生在同一地点的大战。也多亏了它的感召,才让这群原本素不相识的小伙子们摘下闪亮的校徽,穿上笔挺的军装,从四面八方相会笕桥,肩负起这个时代,他们本该承担的义务。

说实话,在那个没有封闭座舱和抗荷服的年代,飞行当真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事情。飞翔在一两千米的高空,呆在敞开的天然大冰箱中享受时速三百多公里狂风的吹袭与高海拔的酷寒,同时还要集中注意力观察仪表状态与四周空域,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积雨云侧风乃至更可怕的敌方战机与防空炮火,绝对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考验。更何况,是在阴翳的云团与瓢泼的暴雨中呢?

李瀚藻与他的队友们可没空去想别的什么问题,他们正被眼前的麻烦深深困扰着。与之前飞赴周家口如出一辙,细密的雨点织成一道道层出不穷的水网,在前进的方向上裹得密密匝匝,风挡上层出不穷的水柱模糊着大家的视野。更令人懊恼的是,由于起飞时有三架战机不能启动,已经升空的六机不得不盘旋等待,白白耗去不少时间。等一切搞定,编队集合时,21、23两队的机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与大队战机失散的二十二队只好独自踏上归路,在不见天日的暴雨中,好似小船般跌宕起伏,飘摇不定。好在依靠简陋的指南针与平日强化的简单定向技巧,编成单机追踪队形一路南下,竟也跌跌撞撞地钻出云层,幸运地找到了那片波光粼粼的宽广水域——长江。

抓紧时间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李瀚藻拍拍被湿润冷风吹木的脑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前进的方向。瞥了一眼油料指针,余量还够大约一小时。分队长等人的油箱,怕是不够三十分钟了吧——早上未能按时启动令自己颇感内疚,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导致掉队的肇事者之一。看样子直飞笕桥已是不可能了,好在南京附近航空网不算贫瘠,机场遍布,从领航机的方向来看,应当是前往广德机场途中,加油中转之后折向笕桥。最近淞沪战事吃紧,这一次,恐怕要跟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也就是那些空中飞贼,真刀真枪厮杀一场了。没想到一语成谶。当然,心中所预言的一切,当时怎么看都像是疑神疑鬼。而五六个小时后,当忙碌的一切都已结束,坐在空油桶上大口啃着油条喝着豆浆回顾着战斗的李瀚藻,却在脑海中大骂自己的乌鸦嘴。

一阵又一阵轻微的震颤从地面传来,远道而来的几架战鹰缓缓降落在跑道上。闻讯而来的地勤接受了加油的命令,披着雨衣弄来泵车开始紧张的忙碌。由于队长仍打算追上大集群,加上所费时间并不长,除去匆匆小解外,大家依旧呆在飞机上。这时,天边传来的阵阵轰鸣,将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来者双翼机,浑身墨绿,涂有己方识别标志。从编号看,是航校暂编直属队的霍克机。不过它好像碰到点麻烦,明明对准跑道滑翔下来,却又迅速振动机翼急跃升拉起,来回往复,犹如航空节的特技表演。看得众人眉头紧锁,却又莫名其妙,不知那架飞舞在乌云中的战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学长,学长,光泰兄”闲得无聊,李瀚藻把手伸出座舱,用力敲了几下机身蒙皮,向旁边的2104机致意。看到吴光泰缓缓将目光收回,张口问道:“天上那位老兄出了什么问题?起落架放不下来吗?”

“看样子没错,高度又过低不能跳伞,向我们示意让开跑道,打算迫降了吧!”吴光泰摘下飞行眼镜,伸出窗外猛甩几下,抬头道,“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么,就算如此示意给我们一次即可。地面已经有所准备,又为何再三升高降低?我猜没那么简单,他怕是碰上大麻烦了。”说罢,探出左手,在雨帘中一兜,就着清冽的冰凉在脸上使劲揩摸几下,好驱走远道而来的烦闷与倦意。毕竟空中遭难的,是穿着同一身军装的同仁甚至有很大可能是指教过自己的教官,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就算是喜欢热闹的国人,在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感到好受。

地上的人还在指指点点猜着谜语,空中上翻下飞的“老兄”周庭芳中尉早已心如汤煮。十几分钟前从上海前线空袭回返笕桥,刚下飞机便听到警报鸣响,本想装弹拦截的他无奈之下换上一架刚修好的霍克三,转向广德避免被炸。巧的是,在赶来的路上他碰到了另一队行色匆匆的异国同行——9架三菱九六陆攻组成的编队,便加大马力直奔机场,打算报告敌情。可惜,两种飞机最大速度相差无几,到达目的地也是前后脚,加之机上没有配备无线电,也就只能如此施为。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战机中的空勤还是在一旁待命的地勤,虽说不少人都在抬头观望,却并没有谁能够正确猜出他的暗示。毕竟空军的手册中并没有相关内容的提示,更何况大伙儿一直处在后方,并未经受战火的考验。费尽心思争取来的两三分钟时间很快耗尽了,绝望中他抬头远望,毫无意外的,几个朦胧的纤细机影,正出现在几公里外的薄云中。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的众人也渐渐嗅出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很多不同的猜测,只是当触及那个最敏感,最容易与现实相联系的情况时,都选择下意识地一顿:这不可能。

确实,日军航空队当天出击剑桥广德,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谬。如果天气晴好,这招猴子偷桃确实阴狠。问题是近几天上海南京一线正值台风过境,天气持续恶化,狂风疾走,暴雨绵绵。在极度恶劣的天气下率队长途奔袭,这样的空军指挥官,怕是值得慎重考虑一下。

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远处云层的影子已经渐渐接近,螺旋桨搅动空气产生的特有噪音穿透空气和雨点,蔓延到整个广德机场。一些年轻的飞行员还不懂有什么,不过其他的老手和机械士顿时变了脸色:东迁西调,走南闯北有一段时间,加上在轰炸侦查驱逐中队多多少少有些朋友,霍克马丁亨克尔萨伏亚之类能飞的也都听过见过。问题是,天上的声音,那明显不是自家空军的家什发出来的!

突然间,像是魔鬼为了印证大家的猜测,它狞笑着翻开背过去的扑克牌,还一下子翻开了两张:九架苗条的机影不再遮遮掩掩,就这么钻出远方的薄暮,带着醒目的红色圆圈粉墨登场;与此同时,机场的警报也扯开喉咙凄厉地鸣叫,一直守在塔台的参谋像疯了一样冲出来,将一封电报递向已经做好起飞准备的队长:“长官,五分钟前敌轰炸机编队偷袭笕桥机场。据观察哨查实,敌大型机九架,自南京外海方向向广德移动。长官,现在,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