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心事终于在旭临行前说了出来。
“那个女孩是谁呀？看上去挺好的。”妈妈试探着问。
“一个同学！”旭在遮掩。
“……我觉得她比燕儿懂事……”妈妈居然这样说！
“哎呀，你说什么呢，人家是学生会的。有职责接待你。”旭居然把蕾的举动解释为职责。
他不再等妈妈说话，飞快的逃了。他害怕妈妈再说出什么来。
路上的景色还是那么美。碧绿的田野，清新的空气，一块块大朵的白云舒卷着从山那边慢慢游过来，湛蓝色的天空躲在云的后面，不时的变化着它的轮廓。今年的夏天好像有点长。
旭的心情却没有这么美好。他要做个决断了。虽然这次和燕儿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他们的感情已经在每天的耳鬓厮磨和一起读书中深深的扎根了。
临分别前，在姑妈家，燕儿要求他和她一起把用过的床单被罩洗一遍。这个活儿他可是从来没干过。但他没有拒绝，相反极其爽快的答应下来。最后晾晒的时候，却是燕儿蹬着小板凳完成的。“事情好像反了，应该她洗，我晒。”他想。其实他只是胡乱的揉搓了几下，但燕儿并不在意，只要他肯为她做事，不管事情大小，成果如何，她都是很高兴的。
他要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交给燕儿。他不能再做对不起燕儿的事。他要向蕾表明，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老早就有了，他最终会和燕儿结婚。这也是为了不再欺骗蕾的感情呀！
“哗啦哗啦……”遇到颠簸的时候，小背包里的钢镚又在里面跳动，把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来。妈妈又给他攒了好多。这次有不少一块钱面值的。装了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这声音像是轻音乐，又像是钢琴曲，是妈妈给他奏响。他感谢妈妈，在家没有几天，他开始帮妈妈做一些事情了，尽管妈妈并不需要他做。
包里还装着一些极新鲜的煮花生。妈妈要他送给宿舍的同学吃。另有一小包，特意交代他是给蕾的。是的，女人的心思是敏感的。她肯定能感觉到蕾是喜欢她的儿子的。她更乐意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找一个城里的姑娘做老婆。可是，她并不知道，她的儿子和蕾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想得也太远了。还有好几年才能毕业呢！毕业之后还不知道能分配到哪去。现在就想着结婚，不是太早了吗？她并不了解此时儿子的心思。
可是，燕儿呢？旭心里又想起了她。恐怕他和她将来工作的地方会相隔更远！他俩的感情最终的结局又会如何？不管如何，他要忠于这份感情！是的，他俩已经私定终身。尽管，彼此还没有给对方更具体的承诺，但他更愿意相信，也许是强迫自己相信，不管走向何方，他终将和她走到一起。
这次，他骑得很慢。快黄昏了，刚刚到飞机场。这里正在训练，一架架飞机轰鸣着，盘旋着，起飞，降落，再起飞，再降落。他站在路边，出神的看了一会。他希望这里巨大的噪音能够冲进脑子里，帮他忘掉这些乱麻似的烦恼思绪。
有人比喻人生像风筝。但他不那么认为。风筝是没有动力的。只能靠风的抬升，线的拉扯才能保持平衡，所以风筝是完全被动的。他觉得人生更应该像飞机，依靠自己的动力，借助风的力量，主动的飞行。即使遇到气流，也能自己控制自己，遇到暴风雨，可以绕过去。外因是次要的，内因才是主要的。这好像是马克思讲的。
进到宿舍。同学们都到了。他把花生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大家一边吃，一边热烈的聊着自己这两个月暑假的经历。每个人的经历都不相同。但没有一个是去打工的。旭也没有把自己打工的经历说出来。所有人又成熟了一些。
他们还谈论起BJ申奥的事情。申奥好像很不顺利。最大的竞争对手是XN而且，美国的态度很关键。旭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人对中国人带有这么固执的偏见呢？他有钱有实力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带上蕾的那份，去女生宿舍找她。女生宿舍楼管理是很严格的。不允许任何男生进去。他在门口等了好久。
路灯刚刚点亮，蕾回来了。和几个女生一起，她们互相挎着，互相挤着，欢快的说笑的。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披在肩上，发梢略有些卷，好像烫了。她毕竟不是很前卫的人。再说，学校也是禁止烫发的。
“蕾！”他喊了她一声。有点底气不足。是的。他俩现在的反差更大了。她朝这边看过来，发现了他。走了过来。
“你在干嘛？”她好像明知故问。
“等你呀。给，这是煮花生，新鲜的。”旭回答。
“哦！……我不吃了。刚吃完饭，吃不下。你留着自己吃吧。”她在拒绝。
“给你，拿着吧。”旭再次坚持。
“我真的不吃。”她再次拒绝，这次更坚决。
“嗯，好吧。”他收了回来。“不吃就不吃，反正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心里想。
“明天晚自习之后你等我，我有事跟你说。”他约她。
“……好吧……”短暂的犹豫之后，蕾答应了她的请求。
新开了好几门新课。数字电路基础，电子计算机软硬件，包括宏汇编和FORTRAN。旭对电子计算机的课很感兴趣。和人们通常使用的十进制不同，计算机只有“0”和“1”两个数字，称为机器码。可是，通过巧妙的组合和程序设计，计算机通过者两个数字，就能够完成那么多人类自己不能完成的事情。
有人把算盘的发明和计算机的发明相提并论，未免有些牵强。
班主任也换了。是一个刚刚从名牌大学毕业的极其英俊的高材生。小两口都在学校当老师。他们的生活是艰苦的。学校只分给他们一间房子。在单职工楼。和好几位其他没有房子的老师共用一个厨房。学校的楼很多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老师住单职工楼？
班主任教的是数字电路基础。这门课很有意思。在电子学中，数字和模拟是两个相对的概念。“模拟”指的是连续的有任意度量值大小的电子信号，数字是分离的跳跃的只有高电平和低电平的电子信号。旭对此不是很懂。老师讲什么，就听什么吧！
一整天，旭都在考虑着怎样和蕾谈他和燕儿的事情。昨天蕾对他的态度好像也是大变。是不是她也不想和他做朋友了？如果这样的话更好了。
她来了。坐在那儿，斜对着，和他有点距离。
她更显成熟了。远处惨淡的灯光斜射过来透过婆娑的树影映在她微胖的身躯上，曲线更显玲珑而柔和。
好久的沉默。
“说话呀，叫我来做什么？”她的声音不大，比昨天柔和许多。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他回答。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说得出口。
“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她语气不那么柔和了。
“好吧！”他鼓了鼓勇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们私定终身了！”
“哦？！”没想到她那么沉着。“这就是你不给我写信的原因吗？”
“是！”他回答。接着，他把和燕儿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她听得很仔细。并没有打断他。最后他说：
“我很爱她，我不能离开她，更不能隐瞒真相和你交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有些痛。他很矛盾，又很不舍。毕竟，是蕾把他带进了现代的和城市的生活。她是一个多么优秀女孩！又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孩！他沉迷于她的文化，她的素养！但是，为了燕儿，他必须离开她。
她的眼睛有些潮湿，
“你是个好男人。祝福你们……”
“你俩的合影呢，给我看看可以吗？”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他回答。
“就今天看。你现在就去拿，我在你们宿舍楼门口等你。”她坚持。
“好吧。”他俩一起回去了。路上再没有多余的话。
他没想到，分手的情形居然是这样的，这样平静，波澜不惊。
…………
旭跑上去把照片拿了下来。一路上他把它藏在怀里。
“给。”他递给她。
“明天我再还你。”她接过来，没有看一眼，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要求！
“嗯……，好吧。”旭看她这样，答应了。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蕾非要保留它一晚呢？
分手了，他目送她钻进了宿舍楼，她却头也没有回一个。
天下起了丝丝小雨。打在宽阔的梧桐树叶上，却没有一点声响。看远处的时候，已经有些雾蒙蒙的了。
舍友们都已睡香了。鼾声此起彼伏。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不应该把自己和燕儿的照片给她？这可是他俩的私物，万一被她弄坏或弄丢怎么办？
她为什么连分手的原因都懒得问一下？她会不会伤心落泪呢？她对自己真的心灰意冷了吗？自己做的是不是太绝情，太突兀了？
对面就是她们的宿舍楼，很少的几个房间仍然亮着灯。可他看不到她。因为，她的宿舍在另一面。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睡意全无。天快亮时，他才在朦胧中恹恹睡去。他是被同学们叫醒的。今天他旷了早操。舍友们看他睡得很死，没有叫他。只是给他打了早饭。一个油饼，一碗稀饭，一块红豆腐。油饼相对比较贵，他是很少吃的。这次舍友却没有经过他同意就给他买回来了。舍友就是和兄弟一样的。
好几天没有见到蕾。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见不到人？更不见她把照片还回来？旭很苦恼。可是，他又不想去找她。毕竟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想让自己本就不是很坚定的心再起波澜。是的，他不能动摇。蕾的移民的目标是远大的。他是不敢想的。他要本本分分的上学，工作，娶妻，生子，赡养父母。他必须立足于自己的现实的生活，他不能好高骛远，空想一切。
他知道，她太对不起蕾了。距离放暑假那天才过去多久？他清晰的记得，他任她打，任她咬，她任他亲吻，任他拥抱。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对她的承诺。可是，为什么就这样轻描淡写，随随便便就了断了呢？自己真的是个爱情混蛋吗？
可是，爱情也是要负责任的。他的爱情之火，只能燃在他的燕儿那里。对，只能！爱情只能是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