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尚未到中午,天色就忽然阴暗下来。
暴雪刚过不久,太阳才出来照了半个多月,就躲进云里不见踪影。接下来一连几日乌云沉沉,寒风阵阵,似乎老天爷把雪倒完,又要开始下雨了。
锦衣卫常州卫所和往日一样,一片宁静,瞧不出有什么不同。自从发生行刺事件,童虎梳理整顿卫所之后,原本冷冰冰的衙门便更加死寂。这几天接替空缺职位的锦衣卫官校已全部到齐,但还是增添不了多少人气。
而常州府衙又是另一番情形。
《大明会典》有定,官员节假只正旦(春节)、冬至和元宵三节放假,春节自初一日为始,放假五日,元宵节自正月十一日为始,放假十日。其时是正月十二,两京地方各大衙门都在休衙期,只常州府特别,因锦衣卫调查指挥使在常州公然遇刺案件,府衙不敢休息,知府日日坐堂待命,就连门口的公差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龙峻带着朱、唐二人在城内兜了一圈,方才回到几个便装小校等候之处,上马往城郊而去。查抄恒社常州分社之时,童虎发现掌柜私人名下有个颇大的庄院,现今已被锦衣卫暗中拿下用于布控。庄子名叫“澄园”,恰在常州府内外城之间,四周有几处树林围绕,隐蔽幽静,却又交通便利,方位选得极好。此次进常州,为了便宜行事,龙峻就把住所和大部分缇骑安排在“澄园”,没有进驻锦衣卫常州卫所。
一盏茶时间,白墙黑瓦已然在望,唐稳远远便看到院门极快打开,想是庄内早有人发现路上情形开门迎接。龙峻一骑当先奔到庄前,将马交由当门看守的小校,直往内院而去,朱炔随后甩蹬下马把缰绳一扔,也快步进园。唐稳边跟随边四周打量,庄子粗看和普通的江南林园没什么不同,但细瞧之下,才觉园中树木假山、亭台楼阁所在方位都极为讲究,可攻可守,能进能退,且易于布置暗桩看守而不被外人发现,只不知这庄院是何人所起,竟有这般玄妙之处。庄子早由锦衣卫缇骑接管,众军士皆作仆役打扮在园中走动,见龙峻回来,均一一抱拳躬身施礼,却无一人擅自离位,可知龙峻御下甚严。
三人回到澄园已是辰时三刻,唐稳告罪去客房安置行李,龙峻管自低头前往书房,朱炔想起“朵颐楼”上所听到的消息,踌躇一阵,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两人进入室内,龙峻将那三张白帖甩在书案上,转身负手厉色看着朱炔,沉声说道:“赵怀义的生奠,你们早就收到消息了!”
“是,我和童虎商量过,反正是狗咬狗,且由他们闹去。”朱炔咬牙回瞪,“要不是我们有意放行,他那些帖子,怎么可能送出常州城?!”
龙峻的声音渐渐冷冽:“若是李玉没有来信,你和童虎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朱炔梗着脖子半步不退:“大人!不是我们有意隐瞒,您别忘了自己还在养伤!”
“童虎他应该知道,这次劫杀,没有锐刀门的人。”龙峻皱眉,脸有不豫。
“大人还是不放心把事情全权交由我们处理!”朱炔抗声道,“您怎知那姓赵的暗中没有做过手脚?锐刀门在常州的势力非同小可,且素以侠义自居,他既然对城内劫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不能算置身事外!赵怀义以前是做过我们的教官,可是大人,二十多年过去了,是人都会变的!”
“我刚接到密报,近期浙江沿海有异动。”龙峻慢慢踱到书案后面,在椅中坐下,“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只是怕这次生奠,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大人!您也有事瞒着我!”朱炔闻言,想到“朵颐楼”上炭火盆里的那堆灰烬,又记起那位身份不明的叶先生,心中不快更甚,“我跟您的时日虽然比不上童虎,可好歹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袍,您连我都信不过?!”
他越说越想越是火大,跨前一步握拳抵在书案上,沉声质问:“大家兄弟一场,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龙峻恍若未闻,看着朱炔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你和童虎的布置原也没错,我只担心有人想乘机浑水摸鱼,你打算隔岸观火,说不定正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什么圈套?”朱炔一愣,旋即转念过来皱眉道,“大人,您别转移话题!”
龙峻拧眉不答,朱炔察颜观色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宣武,对自己的了解也不如童虎,可这小子的直觉向来敏锐。他和童虎不同,要是发现事有蹊跷,非来个刨根问底不可。只要被他占了先机和道理,轮番抢攻上来,自己未必有那么多精力对付。那份名单决计不能说,叶信的事也是能瞒则瞒,可看这小子现在的架势,估计已憋了很久,今天不给他个交代怕是躲不过去。
龙峻靠在椅上轻叹一声,垂了眼帘低声道:“东明,不是我信不过你,有些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是锦衣卫里的老手了,这种常识,总不用我再教你。”
朱炔瞪着龙峻,听他放软了语调,犹豫迟疑良久,终低头道:“我知道大人事出有因,只是有点气不过,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心里不舒服。”
龙峻指了指朱炔握紧的拳头,挑眉笑道:“有什么不痛快,用嘴说就好,别跟上次和阿虎那样用拳头,我现下可打不过你。”
“大人您又骂我。”朱炔知是指上次自己和童虎打架的事,咧嘴一笑松开手,退后找了位子坐下,肃然道,“赵怀义生奠的帖子是十五天前发出的,我和童虎接到消息就已吩咐下去,在锐刀门和城内各大通道出口布置暗桩,小心监控,注意往来人等,留意各路动静。”
他叹了口气,笑着续道:“您现下知道也不用操心,只管在常州好好看戏,我保证该拿的决计逃不掉,不该抓的我们也不会冤枉他!”
龙峻听他禀报暗自沉吟,赵怀义虽也在那份名单之上,可显然不肯受卢润摆布,然而毕竟事有牵连,为明哲保身,常州狙击一事,锐刀门只有袖手作壁上观。只是,这场生奠如真因不应劫杀而起,那行刺的传言由何而来?编谎之人难道不怕锦衣卫追查到源头,谣言不攻自破?锐刀门对于传言为何不加以分清,反而默认转嫁到自己头上?
按理说,赵怀义不是无胆之人,再加上朝中与他颇有渊源的那两位,就算是卢润暗中联合四部施压,他也不至于只有死路可走,除非锐刀门所得罪的朝中贵客,权势远在卢润等人之上。而且看叶信和李玉的信件,似乎浙江事态有变,那么这场大戏一旦开演,各方人马粉墨登台,恐怕很不容易收场。
锦衣卫虽然消息来源众多,但浙江一带,尤其是衢州,这几年情况特殊,送到京里的情报最多只有三成属实,反而不如地方邸报来得准确。龙峻原本一直在慢慢清理重整锦衣卫谛闻司,在各州府安插钉子眼线,可现在看来仍不能算成功。时间太短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便是有些事情不在其位就难以接触,不容易知根知底,许多消息,他还是在叶信这次的来信中才得以确认。
叶信的来函里,说了很多路途中及上任时遇到的琐事,从山贼水匪到沿海倭寇,从各地货品物价到江湖武林势力,从地方官员言行到于铮处理的大小案件,甚至连杭州织造局督造太监的日常开支都有提及,事无巨细,皆一一记录。他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似乎跑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或事,信函看起来倒更像是一篇人文游历札记。龙峻在回卫所的路上就一直细细回想,只觉除了衢州,信中还有颇多疑点,尤其是绍兴、宁波、台州府沿海一带的异常情形。
见龙峻一手支颐,靠坐椅中默然不语,朱炔略停了停,方接着说道:“大人,童虎回京复命之前和我商量过,赵怀义的生奠还好控制,我们只是担心和锐刀门颇有渊源的那两位。”
“你是指浙江都司参将陈朗,还有宣大总兵李琦?”
朱炔点头道:“李琦是赵怀义的门徒,两人素来情同父子,陈朗修习的荆楚长剑,是赵怀义已故的兄长赵怀仁所教,和赵怀义也有叔侄情份。而且锐刀门中诸多精锐,现下都在担任陈家军和辽东铁骑的教官。我们担心只在常州布控恐怕不够,所以不止浙江都司、台州沿海,山西阳和、宣府、大同那里,我们也发了消息过去叫人准备。”
龙峻听了微微一笑:“东明,你可愿与我打赌?”
朱炔一愣:“赌什么?”
“赌李国珍和陈明达按兵不动。”
朱炔听罢忽然醒觉,垂头丧气道:“不用赌了,我认输!在那些地方布控实在多此一举,我这就传消息过去,叫那几路卫所的暗桩都撤了。”
“不,不用撤。”龙峻笑道,“我怕那朝中贵人的真正目标,不是赵怀义和锐刀门,而是陈家军和辽东铁骑。”
“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朱炔猛一击掌,“我马上吩咐当地卫所眼线,多加留意那些散布谣言,鼓动陈朗、李琦出手救援的人,如发现异动,即刻收押审讯回报。”
龙峻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今天朵颐楼上的话,你也听到了,外间传言,我在常州遇刺是锐刀门所为。你既已在常州城内布控,是否已经查到,消息的来源在哪里。”
朱炔双手抱胸皱眉道:“说到这事有些奇怪,我派人查过,似乎那传言,是从锐刀门里传出的。”
龙峻闻言略感意外,朱炔的查探结果绝不会有错,那么,锐刀门自行散布谣言意欲何为?难道他们不怕锦衣卫追查缉拿?又或者,相比起那位朝中贵人,他们倒宁愿落在锦衣卫手里?现今比锦衣卫还要可怖的,只有东厂,难道锐刀门得罪的人,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的刘靖忠?
龙峻微一沉吟,抬眼问道:“东明,京城威正镖局的人,是什么时候到常州的?”
“威正镖局?五天前到的。”朱炔疑惑道,“赵怀义的生奠和姜永有什么关系?没听说锐刀门和威正镖局有过往来啊?也许只是适逢其会吧。”
龙峻叹道:“你该多抽点时间看看资料卷宗,再这么下去,惟扬知道的都比你多了。”
朱炔不免赫然,诺诺道:“大人您难为我!宣武书读的比我多,死记硬背当然没他强。大人该拿我的长处跟那小子比,行军布阵对战这些他可远不如我。我只记得十年长短的事,再往前去,我脑袋里可就真的塞不下了!”
龙峻忍俊摇头:“姜永二十岁出道的时候,用的是折铁单刀,五年之后因为押镖,在常州道上和人起了冲突,为追镖失踪整整十天,把镖货追回来之后,忽然刀法大进,改折铁单刀为双手长刀。”
朱炔疑惑道:“大人,您讲古么?我没听明白。”
龙峻顾自续道:“常州的赵怀义那时正好与姜永同龄,他的成名兵器是荆楚长剑,恰好也在那个时候失踪了十天,回来之后改双手剑为双手刀,从此名动江浙,五年后创立锐刀门。”
“大人的意思是,那短短十天,姜永和赵怀义相识相交,互相切磋,共追失镖,成为莫逆好友?”朱炔恍然,转而又迟疑道,“十天时间的交情能好到哪里去?这都快过去三十几年了,再好的交情也要淡了吧!”
“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龙峻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交情,历久弥新。”
“对了!大人这么一说,我想到了一件事!”朱炔一拍脑门,“二十年前姜永接的刘侍郎那趟镖,虽然力克金陵十虎侠名远播,却也得罪朝中权贵,为在金陵的威正镖局带来灭顶之灾。镖局精锐几乎死伤殆尽,他的两个儿子也丧命在十三太保手中。姜永差不多拼上性命才逼退重围杀掉五个,还因此废了左肩,当时整个江湖都以为他再报不了仇了。”
他轻吁一口气,双眼亮亮说道:“可一个月之后,逃脱在外另八个太保的人头,居然被一一摆在威正镖局门口。照大人这么说,当时替姜永报杀子之仇的人,想必就是赵怀义。”
龙峻点头不语,这段公案,他担任南镇抚司经历之时,曾在档案卷宗里翻到过,那时年少,心里颇有些感触。只觉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故事说着美好,听得血热,可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很多时候,公道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得到的。
“幸好老天可怜,姜永年过四十还能添个千金。”朱炔讲到这里轻一抚掌,笑看龙峻问道,“说到姜永的女儿……嗯,大人今天心情不错!”
龙峻抬眼看着朱炔,听他莫名其妙插科打诨,有些迷惑不解。
“今天早上在‘朵颐楼’,又请人家吃饭又聊天的。”朱炔嘻嘻笑道,“虽然小姑娘姓美女姜,可也就一双眼睛长得好看,大人您眼光不好。”
“李玉叫她来的,她以后都会替锦衣卫传递消息,不盘查仔细我不放心。”龙峻瞥他一眼,“你应该知道,姜永的靠山是武清伯,跟御马监的王充交情也不错,可李玉,是帮刘靖忠做事的。”
朱炔微微一怔:“这倒奇怪,李门主怎么会和姜永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交情还不错。”龙峻皱眉道,“我不明白,京城镖局那么多,就算是为了送信,为什么李玉会找姜永的女儿做中间人。”
“我呆会叫人好好查查,李门主和姜永之间有什么渊源。”朱炔眼睛一转,“大人在朵颐楼的时候,何不再套些话出来,免得我们多费手脚。”
“小丫头机灵得很,要套她的话,还需慢慢来。”龙峻抬手揉着眉心,脸上微有倦意。
朱炔贼忒兮兮地笑:“我说大人,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喜欢翩翩美少年……”
龙峻看着朱炔眯眼笑道:“有道理,不如你现在回京,调惟扬过来。”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您只要把胡子刮了,那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胡说什么!”龙峻皱眉笑骂道,“我若结亲结得早,女儿都有她那么大了!”
朱炔斜睨他:“听您口气,似乎还要请那小姑娘一次,我跟您这些年,可没见哪个女孩子您这么上心过。”
龙峻不理他口没遮拦胡乱打趣,管自问道:“在朵颐楼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你难道没发觉,姜华称呼赵怀义太过生疏了吗?”
“赵老爷子?很生疏吗?没什么奇……”说到一半,朱炔忽地跳了起来,“不对!以姜永和赵怀义的交情,他女儿怎么说也应该称呼一声赵伯父的。”
“这恰恰是我觉得可疑的地方。”龙峻垂眼沉吟道,“还有,姜永既然和赵怀义有这种过命的交情,那这次生奠,他为什么不来?!什么镖这么重要,竟让他连生死之交都不顾了!”
“大人,那小丫头说话不尽不实,姜永的行踪大有可疑,我这就叫人去查他那趟镖的镖主、地点和镖货。”朱炔在房中踱了几圈,转身看着龙峻:“我看什么关外走镖不过是个幌子,姜永此行,不是去拜访李总兵,便是去找其他帮手。”
龙峻点了点头:“我还需要知道,威正镖局在常州住哪家客栈,这次姜华送的是什么镖,雇主是谁。”
“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人,他们住在‘高升客栈’,送的镖是裕王寿礼,雇主是武清伯。”
龙峻听罢目光一凛,对于这趟镖,他其实心中有数。裕王寿诞是二月初二,自从他移住藩国衢州,每年这个时候,武清伯都会托威正镖局送寿礼到裕王府,而且都必须由姜永亲自送到,每年都不例外,甚至去年姜永因伤卧床,都不得不强撑病体随同镖车前往。
威正镖局二十年前落户京师,有“沥泉枪”岳彦平慕名前去投靠,姜永和他一见如故,不但让他担任总镖头,还请他做了镖局合伙人。“沥泉枪”的武功在江湖上也可算晋身一流,衢州这趟镖历来随同的也都是镖局里最好的镖师,再加上姜永在官在道的人情关系,即便寿礼再如何贵重,单由岳彦平押送也不会出错,为何次次都一定要姜永亲自带队?
今年事有凑巧,姜永分身乏术,可他居然还是让自己女儿陪同押镖,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乾坤。锦衣卫往年都仔细暗探过,那些寿礼只是寻常珠宝玉器、书画古董,除了价高罕有,并无可疑之处,然而龙峻心底仍觉蹊跷。
裕王是太后最宠的皇子,和武清伯感情也极深,尚未成年赴外就藩之前,甥舅时常宴酒行乐、纵马游玩。西内夜宴事件之后,听说太后废君再立的名单中,除了一年半之前被庆王余孽所杀的福王,裕王也赫然在册。所以太后病故之时,裕王几次上书想进京奔丧,皆被皇帝驳回。
因前事,皇帝对这位胞弟始终心存芥蒂,这几年,衢州和京里的钱银走动频繁,花钱乞命固然是原因之一,而裕王会不会甘心偏安于一隅,也是可深究可细查的。
想到这里,龙峻细细思忖李玉的那首桂枝儿,眉头皱得更紧。
今年的寿礼,会不会和往年有所不同呢?
见龙峻沉吟不语,朱炔猜想情况有异,忙问道:“大人,可要在‘高升客栈’布置人手?”
“现在布置未免仓促。”龙峻摇头道,“镖局那里,我自有办法。”
朱炔急道:“大人!来常州看戏之前,您可答应过……”
“你放心,只是找人问个话而已,没什么凶险。”
“可是……”
龙峻皱眉笑道:“我无论去哪里,身边都会带人,也都发消息给你,可满意?”
听见这话,朱炔明白自家大人心意已决,再说也是白费唇舌,原想细问打算如何行事,却见龙峻摆了摆手,拿起书案上早间收到的包裹,低眼慢慢拆看,知道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指挥使的命令不能不遵,可毕竟心痒难搔,朱炔咬牙搓手,轻轻跺脚,倒像是脚底板长了尖刺,让他站都站不踏实。憋了半晌,才总算把那好奇强压下去,嘻嘻笑道:“大人不在京里这段日子,倒是错过不少热闹,刘靖忠那老阉奴如今越发张扬,短短半个多月时间,收了不少干儿子干女儿。说来也巧,我今天在常州城内就碰见一位。”
他见龙峻眼带疑惑看过来,接下去解说道:“大人你也见过了,就是‘朵颐楼’楼梯上遇到的那个。”说着呲牙一笑,“她倒是穿了男人衣服,不过,女人就是女人,再怎么能装也装不像男人。”
回想那位偶遇的男装女子,龙峻拧眉道:“刘靖忠的干女儿是什么来历,这个时候到常州城来做什么?”
“大人放心,我已经叫人暗中盯着了。”朱炔嘿嘿笑道,“这还是老阉奴收的第一个干女儿,岭南温家的三小姐,名叫温晴,您离京的第二天,她就拜了老阉奴做干爹,那天刘府大开筵席,可是热闹非常。”说罢冷哼一声,“就因为有他娘的大靠山在,所以前些天派人去温家问话,他们有恃无恐,态度强硬得很。”
“她没见过你吗?”
“锦衣卫谛闻司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龙峻沉吟道:“云南谛闻司那边传过一则消息,说是沐王府小公爷看上岭南温家的一位小姐,从此一往情深非她不娶,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位。”
“还有这种鸟事?那可要仔细查查。”朱炔挠头道,“说来奇怪,这温晴明明是个女的,人也长得标致,可不知为何,老是作男人打扮,老阉奴也对外声称,他收的是干儿子不是干女儿。”他越说越想越是迷糊,茫然问道,“大哥,这是在搞什么狗屁名堂?!”
龙峻笑道:“她喜欢做什么打扮,跟你有什么相干?管那许多做甚?”
朱炔有些耳热,支吾一阵,顾左右而言他:“小吴这家伙跑哪里去了,大人回来也不见他出迎,我去找找。”说完起身一溜烟遁了。
龙峻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笑了笑,微微摇头,拿起李玉送来的那两本资料文书细瞧。其中一本稍薄,是七巧门在世家帮派、州府各地散布的一些暗钉,甚至联络的手势暗语,用她以前在锦衣卫谛闻司学到的密语所写,这套密语已长久不用,除了她和龙峻,会的人寥寥无几。纸张带有硫磺味,极易燃烧,大概为了以防万一,好方便姜华毁损,也是让他看后即焚的。这本好东西,龙峻曾经明里暗里索要偷找过多次,皆不可得,想不到此番竟会舍得拿出来送他。将那书册握在手里憧怔片刻,龙峻打开慢慢翻看,仔细读完两遍,再把整本书丢进炭火盘内烧毁,支颐瞧着书案上的白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