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绘在玻璃上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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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毕业那天,也是柳志刚开着单位的公车来接的枫子,一路上王素素也是各种吐。当他们第一眼见到枫子的时候,都不敢相认,两年前白白净净的儿子意气风发的考进了学校本部,如今又黑又瘦,半边刘海遮住了眼睛,整个一只长毛狗,王素素一度怀疑枫子是跑去挖煤了。

终于回到了L城,只用了不到两个半时。一条高速公路拉近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以前总觉得Y城千山万水,现在也就一个午觉的距离。

王素素今年50岁刚退休,每天闲得发慌,这下儿子回来了,正好变着花样儿给他的宝贝儿子做好吃的,今天炖鸡,明天煮鱼,而枫子在试着投了几分简历石沉大海之后,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大假,每天除了睡觉和上网,就是吃王素素做的饭,不到两个月就长了二十斤。

这两个月,枫子不仅精神面貌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还在家中跟着王素素学会了做饭,也抽时间去考取了驾照。

一天闲来无事,枫子在网上搜索XA五星汽车公司的资料,才知道XA原来就是古时的长安。

古道残梦,落花伊人,长安,这个名字就是诗。千年前那道古城墙上的一段缘分,还在等着他。

男儿志在四方,枫子告诉柳志刚和王素素他是出去找工作。临别时,王素素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含着泪对枫子说:“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来,妈妈养得起你。”

枫子转身,泪湿衣襟。只有父母才会对子女爱的毫无保留,那份爱恩重如山。

又是一年桂花飘香的季节,枫子坐上了CD到XA的火车,这是他寒窗苦读二十年后,第一次不用上学,心理上还有一些不适应。特快列车飞速奔向那座陈橙生活的城市,枫子一路在想,千里之外的陈橙现在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火车到站的时候,已是中午一点过了。初次来到这座城市,枫子却有一种既视感,一种说不清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按照大致方向坐了一趟公交车,在换乘的地方,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生意较好的餐馆点了一碗羊肉泡馍来吃,这是一种西北汉族风味美食,其中以XA的羊肉泡馍最负盛名,汤味浓香扑鼻,料重味醇,肉烂汤浓,肥而不腻,营养丰富,香气四溢,食后回味无穷。

酒足饭饱之后,枫子继续搭乘公交车前往五星汽车销售公司。枫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虽然在来之前,枫子做了简单的功课,但身临其境仍被震撼了。

XA,地处关中平原中部,北濒渭河,南依秦岭,是中国四大古都之一,古往今来,有13个王朝在此建都,包括东汉末年被迫迁都的汉灵帝。枫子闭上眼睛,感受着千年以前空气的味道,长安,是他曾经叱咤风云的故土,那时候枫子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羡倪仿佛依旧站在古城墙上等待他的归来。

想到这里,枫子眼眶润湿了,他仍然坚持着内心的信念,却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即使他潜意识里知道陈橙不可能是羡倪,但竟然也没有生出一丝的愧疚,这让枫子有些担心,难道是自己对羡倪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了吗?还是自己已经认清了那根本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枫子不敢再想下去,望着窗外缓慢逝去的青砖古瓦发呆。

车已到站,枫子下车后边走边问,又走了一两公里,终于在七拐八弯后看见了一块巨大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五星汽贸量贩”几个大字,枫子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远远望去,五星汽贸气派超然,雄踞整条街商业的中心地带,宽敞明亮的陈列大厅前,矗立着如联合国总部大楼前那一排国旗,国际范儿实足。

枫子走进了销售大厅,地面被擦的锃亮发光,如天女下凡般豪华的吊灯组将整个大厅照射的金碧辉煌,汽车有序地停在展位闪着金光,休息区配有最豪华的布艺和各类设施,整个大厅以辉煌而不失典雅的色调,给人以一种至尊至贵的感觉。

远远地看见陈橙卓尔不凡的身影,枫子的心猛地一震。她总是那么出众,以至于在千篇一律的职业装包裹下也能一眼便认得。她左手环抱资料夹,正微笑着给一位客户讲解汽车的性能,身后跟着一个小个子美眉。陈橙举止优雅、大方得体,枫子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如同欣赏一幅曼妙的图画。

“先生,您是要选车吗?”一位导购美女打断了枫子的思索。

“不不,我找人,陈橙。”枫子赶紧指了指陈橙的方向。

“哦,你找我们陈主管啊,你是她弟弟吧。”美女心直口快。

“额,不是,那个……”枫子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不过单从枫子的外貌上来看,能和陈橙扯上最近的关系也就是她弟弟。

这时,陈橙领着客户朝休息区这边走来,整个过程她一直在客户的右手边,保持着迷人的职业微笑,快到休息区时,她把手中的资料夹递给身后的小个子美眉,然后对着客人行了一个45度礼。枫子觉得这单应该就成了吧,那个小个子美眉应该是领着客户去埋单了吧。

转角遇见她,喜上眉梢。两人默契地对视着,都没有说话,眼里充满笑意。

“主管,我来吧,刚才的示范我们都记住了。”陈橙身后一位美女小声地说,但她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枫子跟前。

“先生,打算选一款什么样的车呢?”陈橙莞尔一笑。

“额,我呀,选宽敞一些的车吧,我女朋友腿长,一般的车装不下。”枫子摸着下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

“嗯嗯,那先生这边请,这边的C级轿车都是最注重乘坐体验感的,不知符不符合先生您的要求呢?”陈橙说着把枫子带进了休息区。

“嗯,将就吧,那就那个啥,奔驰600,来两辆。”枫子坐在柔软的达芬奇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买两辆一样的车?”陈橙给枫子端来了一杯柠檬水。

“嗯,自己开一辆,放一辆占车位。不要问我为什么,有钱就是任性。”枫子喝了一口冰糖柠檬水,一千公里的疲劳顿时被消解了。

“那请您这边刷卡!”陈橙坐在了枫子对面,做出一副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不就1200块钱吗?还用得着刷卡啊?”枫子底气实足。

“就你才这么二!”陈橙笑骂。

“该下班了吧?”枫子凑近小声地问。

“还有半个多小时。”陈橙看了一下时间。

“走吧,陈主管,这里你说了算!”枫子调侃道。

“好吧,等我去换身衣服。”陈橙起身去了换衣间。

不一会儿,一个清新脱俗的大姑娘就出现在枫子面前,和刚才职业化严重的陈主管判若两人。陈橙领着枫子去回民街吃各种小吃,除了羊肉泡馍,还有肉夹馍、羊肉串、粉汤羊血、胡辣汤等等,这里汇集了大部分西安的名小吃,就像一个夜排档,热闹非凡。

枫子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吃不惯车餐,肚子正饿得咕咕叫,现在这么多美食摆在面前,岂能错过。

看着枫子一点也不客气的样子,陈橙惊讶:“原来你这么能吃?”

“看见美食难道还要矜持吗?”枫子咽下一口胡辣汤,说“反正你都做主管了,肯定也涨工资了,就当帮你庆祝下!”

“我这个主管是双重角色,既是销售顾问又是销售主管,也是有业绩考核的。”陈橙吃着一块软软的桂花糕说,“工资涨不了多少,但压力倒是大了不少。”

“你工资多少嘛?”枫子好奇地问。

“不定,看业绩提成,平均五六千吧。”陈橙如实说。

枫子听见陈橙这么说,差点被一块羊血哽住了,他在心头默算了一下,柳志刚副科长干了大半辈子,现在工资也就一千多点。“我能留下吗?”枫子脱口而出。

“试试吧,明天我问问陆佳怡。”陈橙递了一块纸巾给枫子擦嘴。

“陆佳怡是谁?”枫子撸着一串羊肉问道。

“她现在改名叫邓宇琪了,就是帮我找到这份工作的那个朋友,她男朋友是公司的HR。”夜晚气温下降,陈橙将双手抱在胸前。

“其实她这也不叫改名吧,6+1本来就等于7。”枫子脱下外套,踮起脚给陈橙披上,“他男朋友是公司的红人?”

“也不见得吧,你怎么这么问?”陈橙没有拒绝枫子的殷勤,只是披着枫子的外套就像穿着露腰坎肩。

“HR不是红人的意思吗?”枫子这个工科男对管理学一窍不通,“不是吗?难道是黄蓉?”

“……”

华灯初上,两人撑肠拄腹地离开了回民街,然后前往大雁塔北广场看喷泉,一长一短的影子倒映在这座古今完美融合的城市,别有一番情调。

那晚,陈橙很晚才回了集体宿舍,枫子则在公司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第二天,陈橙带着枫子去见HR,但由于身高的原因,别人死活不敢把他安排在一线做销售。最后还是陆佳怡力谏枫子,最后得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在销售部试用半个月,业绩不行直接转岗到维修部。这样枫子才被留在了销售部,受陈橙直接管理。

枫子被分到一个微型车的销售展厅,陈橙也经常借着指导的名义过来看望枫子,并且手把手教会他一些销售的技巧,由于主要业绩的来源还是在高档车展厅,所以陈橙每次逗留的时间都不能太长,即使这样,一想到能和陈橙在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枫子也很满足了。

在边学边干的过程中,枫子也学到了很多的商务礼仪,诸如为什么要站在客户的右边而不是左边,那是因为人的左手较右手虚弱,左边站人的话,对方潜意识就会产生防备,而站在右边的话,客户有更多地安全感而自在放松,更容易促成交易。还有就是,饭桌上的座次,和开会时座牌的摆放,以及进出电梯的尊卑顺序等等。

尽管枫子学的很努力,但现实就是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半个月的试用期枫子只卖出了两台车,还是在陈橙的帮助下。他那“第一句口吃”的毛病在陌生人身上放大地更加明显。枫子本想借此机会挑战一下自己,但就像“氟哌酸”事件一样,被狠狠地打了脸。

有口吃的人,在高压的环境中,每天都过得诚惶诚恐,别人稀松平常的交流变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说,人一生心跳的次数是恒定的,那么有口吃的人必定短命。买东西的时候在莫名地心慌,接打电话心跳到窒息,问个路紧张到流汗,这些正常人永远也无法感知的场景,就像一个个枷锁扣死在口吃患者的喉部,越想努力挣脱越痛苦。所以,有一天,假如你遇见一个陌生人问路或是接一个电话,对方支支吾吾不能马上叫出你的名字或称呼,请多一份耐心和宽容,不要嘲笑他们,因为他们能开口就已是鼓起了十万分的勇气。

枫子脱下了深蓝色西服,换成了如蝗虫般颜色的工装转岗到了维修部,那一天,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他不知道陈橙会怎么看自己,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心里住着一个将军,皮囊却是一个垃圾。这种割裂般地痛苦让枫子面对爱情时,也望而却步。他想到圣经里的一句话说的太对了:“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枫子没有帅气的样貌、没有挺拔的身高,连基本的语言交流能力也被夺去了,有时,上帝就是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