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绘在玻璃上的梦想
21347500000039

第39章

水已烧开,罗大师并没有立即用来泡茶,而是等水冷却了几分,洗茶之后,阵阵茶香四溢。

“施主眉宇间锁着忧伤,何不妨也来个苦中作乐呢?”罗大师说着就递过一杯茶。

枫子赶紧接过,抿了一口,香气袭肺、口齿留香。写在脸上的忧伤怎逃得过罗大师的法眼,但听大师方才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许开通。

“不知大师对三国那段历史可有研究?”

“略知一二。”

“那大师是怎么看待刘备的呢?”

“乃一代枭雄也!”

“我看未必,我觉得此人只是一个伪君子。”

“愿闻其详!”

于是,枫子把那天贝松的观点原封不动地摆出来,其实也就是想再试试这个罗大师究竟有多厉害。

“踏穿‘人生七苦’之人,难道还不是大英雄吗?”罗大师一字一句听完了枫子的陈述,其间没有插过一句话,不急不燥。

“何解?”枫子迷惑。

“你先是说他背叛祖宗,这点仁者见仁,无从考证,就这么下结论难免轻率。再者你说他一生背叛过数人,用‘背叛’二字难免偏激。他所‘背叛’的人对于他来说岂不是上苍安排的‘怨憎会’,他为了大局审时度势地做出判断,何错之有?你可知刘备‘三顾茅庐’的时候已经多少岁了吗?47岁。相当于今天一个70岁的老头才开始创业,一个无惧‘生’‘死’敢跟时间赛跑,只一心想匡扶汉室而屡败屡战的老人,难道不值得尊重吗?”罗大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成大事者难免有取舍,更何况实属迫不得已,承受着‘爱别离’的苦楚,‘恨不能’立刻复兴汉室,屡败屡战、忍辱负重依旧初心未改,你难道能说刘备不是大英雄?”

说话间,罗大师为枫子杯中续满了茶水,而枫子听得目瞪口呆,无法辩驳。此刻,更加坚定了他刚才的判断,这个罗大师一定能帮他完成夙愿。

以前枫子不敢对人讲出心中的秘密,就是顾虑别人把他当成“疯子”而不是枫子。今日,难得遇到高人,枫子决定一吐为快。

光阴冉冉,如白驹过隙,一幕幕色彩在枫子脑海缓缓流淌,四盏茶的光景,枫子把关于陈训庭和羡倪的一切告知了罗大师。

“人生如茶,一道、二道、三道最精华,四道清甜韵味暇……”在听完枫子的描述后,罗大师起身烧水换茶。

枫子一吐为快,心里无比坦荡。此刻,他就像一只等待被解救的囚鸟,眼巴巴地望着罗大师忙碌的背影。

壶里换上了新茶,水壶也再一次地放上了火架。

“大师难道不相信人有前世吗?”枫子实在等不及,先开了口。

“没有前世因,哪有今世果?”罗大师端坐着,闭上眼睛。

听罗大师这么一说,枫子眼前已然敞开了一道通往三国的大门。良久,罗大师依然端坐不语,直至枫子把烧开的水倒入壶中。

“施主言之凿凿,贫僧亦相信所言非虚,只是有几个细节和施主共商。”说话间,枫子已将茶杯倒满,他也不伸手阻止,只是说“茶倒七分即为满,用情十分感人心。施主用情至深,令世人感慨!”

第一次听说倒茶只倒七分就算满的,枫子迷惑。

“施主可曾读过《三国志》?”

“没有,只看过《三国演义》。”

“那里面可有一位叫陈训庭的大将军?”

“没有吧,说不定有一个人物原型,但名字在几次转世之中被张冠李戴了。”

“嗯,有这个可能。那你刚才第一句话讲到了‘核桃’,请问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核桃的呢?”

“公元前119年,张骞出使西域就带回了核桃,建安二十四年,即公元219年知道核桃,不奇怪吧。”

“据史书记载,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带回的叫‘胡桃’,直到公元319年,石勒建立了一个政权,历史上称为后赵,石勒是羯族人,被中原人称为胡人,胡人的政权再玩胡桃就不合适了,从此胡桃改名为核桃。所以,公元319年之前的核桃应该被叫做胡桃。”

“大师说得有道理,但也不排除一个可能,就是现在的我知道‘胡桃’就是‘核桃’,所以在记忆中就同质替换了!”枫子觉得罗大师深不可测,在第一句话就听出了异样,但从头到尾却没有插过一句话。

“也说得过去。那祈福节放彩灯的细节,你可记得清晰?”

“记得清晰,永世不敢忘。”

“可是用蜡烛点燃彩灯的?”

“是的,没什么不妥嘛,据《西京杂记》记载:西汉初年,南越王向汉高祖刘邦敬献了石蜜5斛、蜜烛200枚等,汉高祖大喜。研究表明,其中的蜜烛便是我们现代蜡烛的雏形,西汉时期就有蜡烛了。”

“的确是这样,但在当时还是属于进贡。韩愈在《寒食》中写道‘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寒食节禁火的时候,帝王要给侯爵以上的官员赏赐蜡烛,这说明蜡烛那会儿极为稀少。蜡烛的贵族身份直到南北朝也是应用在上层社会,公元400多年普通百姓家使用蜡烛都是天方夜谭,况且219年的后汉?”

“也许是个例外吧,既然那时候就有蜡烛了,万一哪个皇宫贵族自掏腰包举办了这个节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枫子心里发虚,他觉得一切可能有变数,细思极恐。

“那术士老头给你的纸条上写着什么?”

“记不清楚了。”

“那你撞翻术士老头的摊子,一地纸片,上面又写了什么?”

“这哪记得住啊!”

“汉末时期的纸粗糙易烂,且价格昂贵,人们更青睐于用竹简和帛来进行记录。当时的社会条件也不允许普通百姓用纸,更何况一个江湖术士?”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术士,是很厉害的人,见过绝璧!”

“那这个很厉害的术士给你的番茄好吃吗?”

“跟现在一样的味吧,酸酸甜甜。”

“你确定吃的是番茄?那时候有番茄吗?”

“当然确实。张骞出使西域不是带回了西红柿吗?就是番茄。”

“你再想想呢?”

这时候枫子已经完全没有底气了,等待着罗大师的宣判。

“我们一般是这么认为的:‘胡’系列大多为两汉两晋时期由西北陆路引入,比如先前的‘胡桃’;‘番’系列大多为南宋至元明时期由‘番舶’即外国船只带入。番茄最初来源于南美洲的秘鲁一带,于十六世纪传入欧洲诸国,当时的番茄主要用于观赏而不是烹调,是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番茄有毒。直到十七世纪,一位法国画家冒死品尝之后,番茄无毒的新闻才震动西方,传遍全世界。到了清朝中晚期才以食用的名义选择较好的食用品种引入国内。换句话说,东汉末年是不可能有食用番茄的!”

当枫子听见罗大师逐字逐句地说出结论时,整个人瘫坐在了凳子上。

“不要执迷于过去的回忆,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罗大师宽慰道。

回忆,真实发生过被记住的才叫回忆,枫子真希望那段枯骨铭心的爱是回忆,但经罗大师这么分析,连成为回忆的可能都没有了。

罗大师的一番话让枫子很受打击,他那段刻骨铭心的爱在一瞬间就成为了虚幻,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没有道别,枫子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室,心如死灰。

寝室里,贝松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书。“你说,昨天的太阳真的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吗?”枫子哽咽着问贝松。

“这要看是谁说的。”贝松放下书认真地说。

“有什么区别吗?”枫子没想到还有这个讲究。

“如果是一个小学生说出来的,我们就应该表扬他说的很对。”贝松认真的说。

“哦,如果不是小学生,是一个得到高僧呢?”枫子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是罗志说的,我在忘尘山顶遇见的大师。”

“哦,那肯定就不对嘛!”贝松问道,“今天的太阳能晒干今天的衣裳吗?”

“当然能。”枫子答。

“那今天的太阳难道就不是昨天那个太阳了?”贝松再问。

“肯定是吧,难道是一个新太阳不成?”枫子顺着回答。

“那就对了三,那昨天的太阳就是今天的太阳,又怎么能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呢?”贝松反问。

“对哈,好像没毛病!”枫子笑了笑,他知道这是贝松故意说笑在安慰他。

心情稳定了一些,枫子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希望你能帮我参考一下是不是真实的。

枫子哽咽着讲起了“祈福节”那晚的事,羡倪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那晚的星星是那么地闪耀,月光是那么地柔美,就连树梢上吹下来的风都是那么地温柔,然而此刻,窗外的小鸟却唱着悲伤。

“如果你能确定不是为了写《寻秦记》的续集而编的,那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不可能是真实的。”贝松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也许只是你的一个梦,不然也不会把你自己的常识性错误主观性地带入其中。就像,你自己以为那时候有番茄,就梦到了番茄,你以为那时候是用银两来交易的,就梦见了用银两来交易的场景,其实根本就不是,银两的广泛交易是明朝中后期才开始的,在东汉末年你却口口声声地说给了谁一块半大的银子……”

到此为止,柳明枫最后一丝希望泯灭了,整个精神世界轰然崩塌。他本来是想根据“上天的安排”来寻找绝璧的,不料,绝璧不仅没有找到,却养成了看人先看胸的恶习,误打误撞练成了一秒识胸的盖世武功,谁垫了海绵,谁没有,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但是,这有毛用!

心碎了一地,废墟掩埋了他心中的陈训庭,还有他朝思暮想的羡倪……

方才喝下的茶,在枫子心中化成一颗一颗冰凉的眼泪,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