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穿了那件烟灰色针织衫,月下,染成一片奇异的白,稍长的袖子,被挽起一道宽宽的袖边,那衣服他是那样的熟悉,年少的时光里他也曾穿过它,那是一件手织而成的温暖,很清楚的记忆,一段温馨而美好的过去!
现在,他再也穿不上它了,可是,她却将它穿在了身上,很奇妙,她将他的快乐时光在无意中接了过去,是巧合?还是上天仍在替他作着最好的安排?
眼波柔柔,他在悄然中望着她,抱膝而坐,她将头歪在膝上,黑发很松散地随意挽起,露出素净的一段颈项,细腻的白,美丽的脸,漆黑的眸,恬静安宁,默默地,她正在看着什么,想着什么……
此情此景,宛若一幅久远的静物画,精致中漫含着淡淡的伤感,让窗外偷窥的人心头一软,抬手轻轻扶住墙,缓缓平息了胸口涌上的阵阵波澜,目光流动,慢慢落向她面前摆放的几样东西上!
清清水杯,洁白雏菊,一本相册……
眉头在猛然中一下纠结成团,那张翻开,映照在明亮的月光下,他和她一同正在看着的那张像片,如此熟悉的笑脸,那个美丽的女人……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心跳也似突然静止,回身,他紧紧靠着墙壁……
月光轻抚上他的脸,一种痛,混合着不敢面对的现实,象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不能碰触,在突然间被人硬生生地在无意中揭开,现出所有的真实,仓皇,无处躲藏!
清亮月光,如丝乐音,飘渺的沁凉里,忽然滑出一缕静静的寒意,悄悄里,极重极沉地落到他的心上!
好长时间,平静下来,忍不住再次回望屋内,安然仍在沉思中,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张照片,月光下的无知无觉,美得极致,美得惊心,仿似不曾沾染一丝人间污秽!
心纷乱,再次紧靠墙壁,少顷,他仰起头,看到那一轮明亮也在望着他,往事的闸门忽然在心中被打开,纷繁的过往纷纷涌出,儿时的快乐,少年的叛逆,悲情的出走,流浪的辛酸……
直到有一种潮湿在夜风的拂动下,带来脸上点点的凉意,才让他突然惊觉,一手抚上脸,满面的潮湿,他在流泪吗?……
轻轻抹擦掉脸上的肆意,战杰从来没有这样伤感过,不能抑制地想要痛哭,想要流泪!
满腔的沉痛里,不想惊动,也不敢惊动,慢慢退出,伤情的回忆,零乱的步伐,踩碎了一地的银白……
小院外站立,再次回头相望,这一片深藏在记忆中的熟悉,这一幢平凡普通的房屋,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经过时间的打磨,已然变得陈旧,青青杂草长满了小院的土地,那曾经是一片花繁叶茂的飘香之所,记忆的最深处甚至还能闻到一点久远的清香!
可是,荒芜了,彻底地荒芜了,所有的美好,都已被这些无人关注的平庸生命取代了,平凡如草,居然哪里都能长得茂盛,而曾在那双柔软双手之下,曾精心培植呵护出的各式奇异花朵,再也无迹可寻了,随风而逝,飘渺无痕,宛如它们一样美丽的主人……
追踪的辛劳,发现的得意,还有想要恶意报复的冲动,忽然间荡然无存,只有一腔睹物思人的伤心,还有相怜里独自生出的相知,满满地占据了整颗心,寂寥,伤痛,转身,步入无人的黑暗,独自抚慰伤口的痛!
无所知的屋内,安然抬头,看向窗外的月,长长叹了口气,无人打扰的安静,果然安静!看看钟,已快**,是不是该睡了呢?她居然就这样一直傻坐了好几个小时了,想什么了?好象想了一些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想,也许所有的时间,只是用来发呆而已吧!
躺到床上,透窗而进的仍是月光,虽然拉上了窗帘,可屋里仍是一片暗暗的亮,一切仍看得清楚,这间极富少年气息的房间,她已住得习惯,墙角的衣橱里,存放着那个少年的衣物,很好的天气里,她还帮着去晾晒了一回,当时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这衣服的主人才会重新回来,更不知道,再次回来,是否还能穿得上它们?
静谥中,她毫无睡意,翻个身,想着胡乱的心事,听到轻轻的风声,慢慢掠过院外的树木,草叶,还有不知名的小小花朵,一直向前而去,去到很远的,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再过一段时间,她在叹息声中想着,她也会象这风一样,悄悄的,不为人知中,去到遥远了……
所有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愿意的,不愿意的,都将随着她的离去而沉寂,再到遗忘,最后消失,每一个人都会过回自已的日子,战杰,欧阳,蓝风,钟铭,郝运,强强,甚至洋洋,还有灵姐……他们会怎么想她,她的离去,她的一切,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会做什么,他们会在一起议论什么,也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那个在强行里被迫的开始,还有黑暗中卑微的对待,到他终于面对时,更加霸道的随意夺取,是恶魔,偶尔却又带给她一点温情的瑕想,只是都不长久,破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解脱了,她的人!只是心有一点沉,不过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就会忘却的,这世上,并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道理,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刻骨铭心,任何难以忘怀,都会慢慢变成一种平淡,最多在一个偶然里想起,而后又在不经意里忘记!
生命,本就是一个过程,何必在意许多,大度一点,开心一点,让这个过程过的不是那么的艰难吧,苏轼不是早就说了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斜斜而入,映到书桌上,她侧身看向那里,明亮中,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