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宽敞明亮的琴室,面对着眼前坐在轮椅里,瘦小又病态的干巴老太太,安然一脸震惊,一直以为是来教孩子学琴的,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老弱病残”,有七十多了吧,这个样子,还能弹琴吗?
怔怔地看着她,一身高档简洁服饰,满头银白发丝脑后盘成一个髻,梳理得一丝不乱亮可照人,化了淡妆精心修饰过的脸,虽是一付病容,却又显出几分精神!
此刻,她端坐在轮椅之上,板起的面孔,挺直的腰身,还有上下审视向她的犀利目光,无声之下,竟散发出一种威严的震摄力……
静静琴室,悄无声息,从郑先生带她进来,并为她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之后退出去,有好长时间了吧,这间屋子里便一直保持着安静,她在打量安然,安然也在思量着她,气氛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压抑,总之有一种沉闷在无声中流动!
窗外,下午的阳光极其明媚,和风拂动着阳台上的绿树红花,发出欢快的声响,可当它携着阳光,经过开了一半的落地窗,一同进到这间屋子时,似乎也变成一种轻悄的小心了……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一声尖利的斥责忽然跳到空气中,让安然吓了一跳,本来就有些绷紧的心弦,更是惊上加惊,睁大眼睛,看清确实是面前的老太太在说话,可是……低头再看看自已,一身运动装,没什么不对啊?
“年轻人,一定要有朝气,你看看你,萎靡不振,驼背蹋腰,神情郁郁,满脸晦暗,双目无神,这象个什么样子!给我站直了!挺胸!抬头……”
一串尖刻训斥再加一堆严格要求,劈头而来,安然有些发懵了,她是来教琴的吗?怎么感觉象接受军训呢?而且,她现在的样子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吗?这怪怪的老太太,什么毛病啊?
“你看看你这一脸傻相,还有这一身衣服,你来这是做什么的,打工做粗活吗?你是来学琴的,钢琴!懂不懂啊?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弹奏钢琴吗?你以为随便一种状态,随便一种穿着都可以坐在她的面前吗?无知的一代人啊,真是让钢琴蒙羞!告诉你,给我听好了,再站直点!每一个能够有幸坐在钢琴边的幸运儿,男的,是王子!女的,是公主!不管他们长相身世还有其它是怎样的,只要能够坐在钢琴边,那他们的内心就必须具有这样一种坚定的信念,只有拥有这样的信念,他们才能也才配,去用心弹奏这世上最为高贵的乐器之王——钢琴!”
尖细的嗓音,说出安然从未听过的铮铮话语,言语里透出的那股认真,还有对钢琴无与伦比的热爱和崇拜,是从来不曾见过的执着!
这个不同寻常的老太太,她是什么人?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满目诧异地看着她,不由自主中生出一丝敬重!
一直以来,安然都自认她是爱琴的,不仅是弹奏时那种会心的喜悦,更有静默时仍然深深的爱恋,那一排黑白琴键,八十八个绝不相同的音符,它就象八十八个拥有了独立生命的朋友,它们见证并记载了她的学生时代,她的青春年华,还有她最初的爱情……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让她在深深奇异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去反思,这种仿似溶进生命全部的对钢琴的顶礼膜拜,绝顶至高的一种境界,却是她从来不曾想到过的……
“去!面壁十分钟!”
啊——?出其不意中一个命令传来,大惊失色,面壁?这是什么年代的体罚方式啊?
“快去!”又一声严厉大喝,尖锐象针,又吓一大跳,看到轮椅上一双瞪起的威严,凛凛地直对着她,迷惘之下,很听话地直走到她一手指着的墙边,低头而立,心里却觉万分可笑,不是要她来教琴吗?可现在这样子,分明是要她来受训啊!
“抬头挺胸!”
又是不自觉地按她的话去做,心里开始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呀?
“过来!”估计有十分钟了,她又被叫过去。
“坐下,弹你认为弹得最好的曲子!”靠到椅背上,老太太将轮椅转了向,面对着钢琴,一脸严肃。
嗯?什么意思?又来考她?难道这老太太也懂钢琴?犹疑地看着她,慢慢坐到琴凳上,百思不得其解!
“想什么呢?专心点!”说话间,一根细长小棍忽然出现在老太太手上,很有跳跃性地在她面前晃动着,又是一惊,干什么?还要打自已吗?
仍是一曲《献给爱丽丝》,明明是闭着眼睛都能弹得出来的曲子,可是处于这么一种荒唐又紧张的情形之下,她的弹奏实在是不敢恭维,手指的僵硬明显地影响着音色,心情的不稳定更是让她不时地分心,弹到一半,听到“啪”的一声响,宛如一条红色火链烧到她的手背上,火辣辣地痛漫开,急怒中,她大声叫起来——
“啊——你干什么?”
“你这是弹琴吗?啊,几根棍子一样硬绑绑的手指头,在上面戳来戳去的,这就是你所谓的弹琴?你到底学过琴没有?有没有一点乐理知识和实践?就这水平你还敢当钢琴老师,你根本就是在误人子弟中饱私囊,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在犯罪?”
张口结舌!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看她,再低头看看手背,一条青紫的肿痕很明显的显现出来,痛得更厉害了,“我四岁开始学琴,十五岁考完十级,到现在,我仍在坚持练习和学习,已经十一年了,你说我会不会弹琴?你要是觉得我不好,我走就是了,你凭什么打我?”
想到自已十几年的辛苦学艺,在她一次的简单考核上就被化整为零,而且还被批得一钱不值,甚至连人品都被怀疑,安然真是觉得太没有天理了,怎么会有这样蛮不讲理的老太太呢,从她的居住到穿着,还有她身上所显露出来的非凡气质,怎么看也不应该是那种盛气之人,可是,她却就是这样的,太猖狂了,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指鹿为马,随便虐待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