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得不算晚,靳巧珠却早就梳洗完了忙活着拾掇屋子,“大哥,你的钱都掉了,好多。”巧珠把地下收罗起的散碎钞票递给起身的洪友,眼角瞥见柜脚的牌位不见了踪影立刻面色大变,“对不起了,我知道那个不该乱放,我以后不敢了。。。。。。”“说啥呢,别害怕,在这里呢。”洪友止住她欲哭的神情,递上自己做好的牌位,上面的字也刻的工工整整,巧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捧过牌位再也忍不住悲声,“俺爹走了三年多了,俺娘是去年,都是鬼子害的。。。。。。”哭声惊动了楼下,满柱蹬蹬蹬跑上楼来,看着二人不知所措,洪友跑下楼梯又找来几副香烛,把巧珠手里的牌位跟秀莲一并端端正正的摆了,望眼哭成泪人儿的巧珠,拉了满柱下楼。“这孩子心里苦着呢,来这里头一次看她哭,”满柱也红了眼圈。
“既然好了也该动弹动弹啦,咱们这里不养闲人,不然就趁早回去吧。”刻薄的龚兰从不让洪友在饭桌上消停。满柱递给他一身半新的衣裳,“等会儿咱们去码头,有一批棉布要走。”
“巧珠,这个你都先留着,我身上存不住钱,需要了再找你拿。”洪友换了衣服,把身上的钱留了两块,其余都递给巧珠。丫头霎时脸红到耳根,依言收了,找出块布来细细包好。
可巧这批货走的还是昨天那个码头,几个还认得洪友的工友指点着他大为好奇,昨天还在扛包今天就变了掌柜!洪友倒没客气,新衣一脱寻来块垫肩就上了货堆,满柱拉都拉不住,他想把自己全部的力气耗尽,夜里才能少些思念。。。。。。码头上的驳船上一大半物资是运给华北治安军的,看来交通站还是很有手段的,这一路上估计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走过赌场附近,洪友止不住眼神瞟了过去,却见目前树立一人,正在四处张望,不是宫舫吾却还有谁!在他犹豫的时节,那小子早已注意到了裸着上身和昨日并无二异的洪友,快步跑来招呼,“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找我,天津有多大,我还不信抓不着你!”语气充满自得,“没事,你先回去吧。”洪友低声嘱咐一旁紧张兮兮的满柱,迎了上去。“走,喝酒去。”宫舫吾捻熟的拉了洪友,两人在满柱诧异的目光中远去。
这次却不是在酒肆,宫舫吾带了洪友直奔一家叫登瀛楼的饭庄子,顷刻间葱烧海参、糟熘鱼片一大堆好菜布满一桌子,洪友对着一道九转大肠来了胃口,须臾间干掉了两份儿,酒都顾不上喝。“你能不能注意点吃相啊,丢老人了。”宫舫吾笑着却毫无劝阻之意,“丢人?吃自己的有啥丢人的?吃个饭干啥拿捏作势的,”洪友支吾着和他碰了杯,一大口洋酒下肚呛得直咳嗽,“哈哈就喜欢你这直劲儿。”过了片刻,宫舫吾故作神秘的低声问道,“叫我猜猜,你是国民党?不对,瞧你这吃相一定是八路。”看着他稚气的神情洪友笑而不答,“我是满洲人,我对你们和日本人都没有什么看法,但是我喜欢和你交朋友,”“满洲?你错了,你得记得自己是中国人,日本人来中国可不是我们请来的,”“反正我不感兴趣,我们大清不是也统治了中国几百年吗,对你们而言不也是异族,最终还不是一样?日本人有什么区别,老百姓一样纳粮赋税。”“你错了,你知道日本人在中国都干了什么?”洪友一时激动起来,把自己所见日军的暴行一股脑的倒给他听,宫舫吾听着洪友的话,一时间忘记了酒杯,眼中怅然若失。。。。。。全然没了酒兴,洪友不忘把全乎的菜品叫伙计包了带走,宫舫吾苦笑着摇头不语。“咱去哪玩儿?”“你整天不用做别的啊,就知道玩,好吧,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奉陪。”宫舫吾略一踌躇,“你会骑马吗?”“那有啥会不会的,走。”于是叫了黄包车,直奔城外一处马场而去。
这里却不像饭庄和宫舫吾那么熟络,他亮了一把钞票给看门的才得以进去,二人各自选了一匹高头大洋马,洪友可不客气,翻身上马,勒缰欲去却见宫舫吾呆立当地没了动作,“怎么?不会骑?”他很吃惊,“我父亲就爱数叨我不会骑马,可是我真的对这玩意儿有点怵,”宫舫吾语气渐低。“嘿嘿还有你不敢的,新鲜,”洪友翻身下马,“你不要怕,这畜生也通灵性,关键的时候能救命的,你瞧,你这样先摸摸。”洪友示意他在马鼻上轻轻抚摸,马儿发出了啾啾声,略微抬起的后蹄却把宫舫吾惊得一跳,见马再无异动,他壮着胆子学了洪友的样子开始抚摸马鼻、马鬃,渐渐地不再害怕接近,马儿扬起鼻翼在他身前蹭摸着愈发使他得意。终于连哄带骗的把他扶上了马,“轻一点,别紧张,先试试慢跑。。。。。。”整整一下午,二人欢驰在马场上,速度也逐渐加快。
“明天我就叫我爹看看,我能骑马。”告别之际宫舫吾依旧兴奋难抑,“千万记着叫人给你挑一匹性子温顺的,可不敢大意了。”洪友看着这个顽童一般的小友,不断叮嘱着。
回到店里,洪友直奔楼上,把手里的吃食拿给巧珠,“热热再吃,油大当心拉肚子,”忽然楼下传来龚兰的呼声,想到那张臭脸,他不快的慢慢磨下楼去。关了店门,龚兰和满柱坐在洪友面前,神情极为严肃。“你知道你的朋友是谁吗?”“谁?一个阔少而已,普通朋友。”“他爹是华北治安军的师长,你说普通朋友?”龚兰大怒,“我们已经和军区联系过了,你身体没问题了,再在这里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后天送你回去。”
洪友彻夜不眠,他难以想象自己回到军区还能不能放下心里的包袱,真要是看到了那些丢下秀莲和伤员的官兵他会如何他自己根本难以预料,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但一听说要回去心头的怒火猛然间就会迸发。。。。。。早上起来,想和龚兰再谈一谈,却四处不见了她的踪影,满柱告诉他,出事了,一批倾尽全力购买的器材被扣了,龚兰急疯了,正在去疏通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