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曼曼的车开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里，一扇黑漆大门缓缓打开，曼曼把车开了进去。
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院子，曼曼的车停在院子里。两个年轻人用油布把车给罩上了。
老郭陪着包子和曼曼从门里出来。
“老关状态稳定了，多亏你们了！”
包子和曼曼对视，微笑。
“曼曼同志，你的车不能再开了，我们会把它修好，到时候派人给你送去，请放心！”
“嗯！有劳了！”
“那些孩子们，还有保护他们的同志们……还好吗？”包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郭难过道：“战斗已经结束了，到现在，还没有同志回来！……”
包子心里一寒，问道：“全都牺牲了？”
老郭眼含热泪道：“我们期待还会有奇迹！……包自强同志，这么多天以来，你所有的努力我们都知道！……今天，我代表太原党组织向你发出邀请，你愿意正式加入雷霆小组，成为一名共产党战士，为抗日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吗？”
这好消息让包子有点儿始料未及，语无伦次道，“我要是加入了，就不是外围的外围了？”
“当然，加入了，你就是和老林老范老关他们一样的，真正的革命战士了！”
包子努力点头：“我愿……”
愿意两个字还没出口，曼曼却拉他衣角，低声的说：“喂！你忘了？……”
“忘什么？”
“你本该走了的！”
包子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郭笑了笑道：“没关系！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们理解！……不过大牛和尤尤还在你手里，能把他们藏在哪儿告诉我吗？我派人去接他们。”
包自强迟疑着：“对不起，那地方的主人……可能不想我说出去。”
“嗯！那就麻烦你把孩子安全送还给我们，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还有！……按照纪律，你们本不该知道这里，所以以后二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请务必保守这里的秘密，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明天上午去吉祥茶馆找我，我们商量怎么送孩子过来！”
“没问题！”
“那，我就不远送了，再见，包子同志！……（又跟曼曼握手）曼曼同志，再见！……”
老郭客气的点头，转身回去了。
包子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站在那儿不知何去何从了。
包子和曼曼走在街头，他们躲避巡逻的鬼子，谨小慎微。
包子一直不说话，闷着头走，曼曼跟着他，有些生气了，她终于停下不走，恼恨的说：“喂！你到底有什么话？说出来行不行？”
“不想说！”
“嘿！包自强，我命都不要去救你，还救出仇来了？”
包自强终于站住：“你跟我没仇！我是跟自己有仇！”
“甭说那个！是不是为我拉你那一下？”
“你非要提的！……那麻烦你告诉我，好好的，你干嘛拉我一下？”
“不拉你，你还有命活吗？”
“入党组织就不能活了？”
“为了救孩子，雷霆小组死了多少人你还没看到吗？……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尚且死了，你算什么？能活到现在靠的完全是运气，你以为子弹不是你亲爹，就永远不来找你了吗？”
“谁说我都是靠运气，我……”
“当然还有贵人相助，我，你黄莺姐，还有老林老范他们，谁没救过你？……以后呢？你指望所有人再救你一遍吗？……包自强，吴志奇确实混蛋，可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不是当英雄的料，别再不自量力了好不好？……”
包自强愕然：“曼曼，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不重要……鬼子现在满城通缉你，共产党的雷霆小组又遭了重创，这个时候，真不是你逞能参加党组织的时候，清醒一点儿，把孩子给他们，然后离开太原，做回你的普通人吧！……”
包子愣愣的看着曼曼，不说话。
“你看什么？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我是在想你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现在就非常真！”
“那你前天说我不是多余的，所有人都需要我……那句就是假的了？……”
“我，我当时不是怕你伤心吗？”
包自强像被一桶凉水浇醒了，这么多天，原来他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很英雄的梦，梦里面自己通天彻地，无所不能，连庞曼曼这样的姑娘都为自己折服，都心甘情愿的爱上了自己。可现在，肥皂泡再次破灭了，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就该过普通人的日子……也许曼曼说的没错，他真的该走了！……
不知不觉，包子和曼曼走到了和静居酒屋门口，曼曼看落寞的包子，心中不忍。
“明天我来找你，帮你把孩子送过去吧。”
“不用了，他们来接更好，安全。”
“也行，那我晚上就安排你出城的事儿。”
“不用了，我是普通人，普通出城就可以……”
“可是你被通缉的普通人呀！”
“莺姐随便帮我画画，混得过去的……你回去吧曼曼，一路小心！”
包子说着，转身开门，进去。
曼曼愣在那儿，看着包子的背影，竟然一脸委屈。
其实，庞曼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真认为包子是多余的吗？……应该不是，起码在包子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最真实的温暖！……曼曼明白，自己对包子的情感好像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已经不敢想象包子的牺牲！……这会是爱情吗？怎么可能！这只是女人的私心，她是真的为包子好，可包自强，会懂吗？……
帽儿巷71号楼下，整条街被鬼子完全封锁了，无数车灯把街面打得雪亮。
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几个鬼子从楼里出来，分别抱着几个孩子，几具尸体被抬到楼门口并排放着，孩子们被放在尸体们旁边，因为恐惧，哭声更大。
黑木过来，冷眼看着，村上把张勇拉过来：“认清楚！”
张勇看着地上躺着的战友们，热泪盈眶，喃喃的一个个指认。
“他叫王立川，是我们行动组的……那个老点儿的，叫刘福长，那对年轻点儿的是夫妻，姓周……剩下几个可能是其他小组的同志，我也不认识……”
“孩子呢？”
“她叫姗姗，4岁，双胞胎叫阿富阿贵，两岁，那个婴儿叫丫丫，刚一岁……”
黑木插话道：“老关，还有齐惠民和赵阿四，没死吗？”
“不在这里面！”
“包子，也不在？”
“不在！……”
黑木突然一脚把张勇踢倒在那些尸体前：“仔细看，在不在？”
张勇又看，突然嘴角有冷酷的微笑：“没有！包子很厉害，没那么容易死！”
黑木眼睛里有火冒出来，踢打张勇，发泄愤怒。
黑木的车停在宪兵队院中，他一身疲惫地从车里下来。
出乎黑木预料的是，山田和小林还有其他一些宪兵队高级官员正一身戎装，等在楼门口。
山田和小林他们微笑着向黑木敬礼，山田道：“黑木科长，辛苦了！”
黑木赶紧躬身回礼：“谢谢大佐！”
山田拍拍他肩头：“伤怎么样？”
“没大碍！”
“那就好，我让餐厅摆了酒，一起喝个庆功酒吧！”
“大佐，任务还没有彻底成功，我们……”
“已经很成功了，走吧，我亲自敬你三杯！”
山田说着，亲热的拉着黑木就走，黑木无奈只能跟着，村上还有小林他们跟在后面，一起上楼。
山田、黑木、小林、村上还有十几个日本军官一起在喝庆功酒，此时已经酒至半酣，很多军官嘻嘻哈哈的跳起舞来。
黑木却独自板板的坐着，冷眼看着眼前欢乐的同僚们。
山田向小林使了个颜色，小林会意，举着酒杯过来：“黑木君，你是大日本皇军的骄傲，来，敬你一杯。”
黑木却只是点头致意，并没有举杯。小林尴尬的举着杯没法放下。
山田过来道：“黑木，庆功酒都不喝吗？”
黑木躬身道：“大佐请原谅！任务未成，无功可庆。”
“九个孩子抓了七个，雷霆小组彻底破坏！任务已经非常成功了！……”
“从七到九，还差两个！”
山田郁闷：“行，庆不庆功随你，明天整理一下，把孩子都交给小林，你们特高科可以彻底休整几天。”
“为什么要交给小林？”
“他会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什么计划？”
山田瞪了黑木一眼：“这是命令，执行就是了！”
“大佐，我的一月期限未到……所以请给我行动的自由！我要把九个孩子全部抓齐，然后在战友们墓前亲手杀了他们！这是我至高的荣誉！”
山田看着黑木，冷笑，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