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破碎的大钟定格在了战斗最激烈的那一刻。哭喊声、哀嚎声混合着远处不时传来的二次爆炸声依然不绝于耳。
血水顺着月台肆无忌惮地流着,野狗小心又贪婪的在尸体边溜达,看见收尸的日本鬼子和伪警察,依依不舍的跑开。
黑木拎着手枪,一个个用脚踢那些倒地的共产党员,一个脸上满是血污的中年男人被黑木翻过来。那男人没反应,黑木走开了,但是很快,一种职业的警觉促使他猛的回过头来,那男人竟然努力举起手中的枪,向黑木瞄准。黑木一脚踢掉男人的手枪,用手肘直击男人的面门,那男人瞬间晕了过去。
周围几个日本鬼子迅速围了过来,惊喜的呼喊:“活的!科长抓到活的了!”
黑木活动了一下胳膊,下巴微微一抬,冲着不远处的救护车:“一定要救活!”
一辆军车急速驶来,暴土尘扬地停在黑木正前方。村上风风火火地从车上下来:“科长……大佐要见你!”
黑木看了一眼惨烈的站台,摇头叹气:“要是早给我充足的兵力,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不远处,几个日本兵拖着冷军的尸体正往一辆车上抬。黑木挥挥手示意他们停下,“冷军也放那辆车,跟那些地下党一样处置!”
村上凑过来,一脸的奇怪:“科长,冷军还有用吗?”
“你别忘了,在他表弟眼里,冷军还是他的同志!”黑木回答。
村上恍然大悟:“明白!这些人的身份查明之后,会和冷军一起公布。”
黑木冷冷的说:“幸运的家伙!活着是叛徒,死了也能做英雄!”
冷军的生命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作为一个革命队伍里的外围小人物,在那样一个波谲云诡的时代,他就是真实的一类,对他的评判也只能交给历史。
……
山田站在宪兵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窗外,冷着脸一言不发。两个军医正谨慎地给他检查身体。
黑木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侍立等待着。两个军医好容易忙完了,帮助山田穿上军装退身离开。
“火车站,你们打得很惨烈!”山田冷冷的。
“敌人众多,支那警察不堪重用,所以伤亡很大!”黑木回答。
山田一直背对着黑木:“这就奇怪了,按你的说法,敌人的主力都在火车站,那为什么在没有敌人的园景酒店,我还会受伤呢?”
“大佐,园景酒店死亡的刺客身份大部分查明,都是一些年轻学生,所谓的热血团体成员,跟共党分子无关,而火车站却是共党主力集中的地方,如果我晚到一步,他们要送的东西这时候已经在解放区了!”黑木胸有成竹。
山田冷笑,沉吟良久才开口:“汾阳宪兵分队有个副队长的位子空着,你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走吧。”
“大佐!为什么赶我走?”黑木很激动。
啪的一声,隐忍良久的山田终于拍了桌子。
“黑木明浩!别以为你叔叔在派遣军司令部做参谋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下犯上!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我的正常调令谁也无权干涉。”
“大佐,我叔叔是谁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走是因为使命未了!这里有共产党要送的货,必须我亲自找回来。”黑木已经孤注一掷了。
山田警觉:“什么东西非得你去找?”
“因为那是一批孩子!特殊的孩子!”黑木斩钉截铁地说。
山田愣住了。黑木继续说下去:“货就是孩子,一共九个!”
黑木所说的这批孩子确实大有来头。他们是一年前鬼谷口遭遇战中八路军阵亡将士的遗孤,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只有一岁,因为日本对根据地的疯狂围剿,这批孩子已无处容身,为了保留住革命的火种,党组织决定把他们集体送往延安保育院。
黑木之所以知道这份情报,当然还是得益于他当派遣军司令部参谋长的叔叔。
“我叔叔派人替我汇总情报,晋东南根据地有一批烈士遗孤被转移,数量就是九个,路线一直向西,要去延安,不过行程隐秘,到长治就失去了踪迹……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共产党誓死保卫的所谓货物,就是被转移的遗孤。”黑木说。
山田追问:“有一个问题,既然是送孩子去延安,为什么冒险过太原?完全可以从根据地绕着走啊?”
山田问到了事情的核心,这也正是黑木曾经的疑问。
黑木继续解释:“事实上,这些孩子本来一直是在山里走的,可前几天大部分孩子生病了,只能迫不得选择进城,这几天一直有人给他们打针治病,我已经派人在查近期所有肺炎针剂使用情况,这几天会有报告!”
“好,情报是很重要……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办,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村上,小林会跟他沟通,抓这些孩子的任务由他负责,你去吧!”山田平静的说。
黑木耐着性子听完山田的话,突然把武士刀拔了出来。
山田吓了一个趔趄:“黑木,你疯了吗?”
黑木单膝跪地,把武士刀放在腿上,昂然开口说:“山田大佐,这些孩子,必须由我黑木明浩来抓!”
山田惊魂未定:“你是在威胁我吗?”
“从鬼谷口走出来那一天,我就已经对战友们发誓,我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大佐,请尊重一个武士的愿望!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抓住全部六个孩子,把他们带到野战团墓前,一个个亲手杀掉!让所有枉死的冤魂,得以安息……山田大佐,拜托了!”黑木另一条腿也跪下,伏在地上。
山田闭上眼睛,又是长久的沉默。
黑木就那么跪着,也不说话。
山田终于开口了:“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孩子,你就用你自己的血,拜祭亡灵吧!”
黑木依然伏在地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包自强的公寓外面,已经被几辆日本军车包围了,五六个日本兵端着枪,正查看公寓门口的那摊血迹。包子走到窗户往外瞄了一眼,楼下门口,一个日本兵抬头往楼上看,他赶紧把头缩回去。
包子就像一只没头苍蝇满屋乱转,突然,想起了那把手枪,赶紧从旧皮靴里翻腾出来,站在门边,把枪对着门,满头大汗的准备射击。
只过片刻,他又清醒过来,被自己的举动气笑了。
真是傻瓜,如果鬼子进来了,自己一人一手枪能干吗?杀了第一个鬼子,第二个呢?算他包子交了****运也能杀了,可第三个呢?第四个呢?他杀得完吗?杀不完之后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要作死就一定死,这道理亘古不变自己还没学明白吗?
赶紧把枪收起来吧,趁还活着,想别的办法。
尤尤呢?回头看,那小姑娘此时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手里竟然还举着一只窝头。
真是醉了,这种时候,吃货小孩儿依然不改本色。
包子一把抱起尤尤,环顾了屋子一圈,这巴掌大的屋里,实在没法藏一个孩子。
这时候,门果然被敲响了,包子惊恐地回头,手下意识一松,尤尤掉到地上,哎呦一声。
包子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了,紧紧捂住尤尤的嘴,低声说:“小哑巴!别忘了你要装小哑巴!”
尤尤瞪着大眼睛,懂事的点点头。
包子松开尤尤,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响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把尤尤藏到床下,把床单往外拉试图盖住床边,可惜床单太窄,他又用力太猛,竟被他拽了下来。情急之下,包子干脆把床单随便一搭,把被子弄乱搁在床边压住。
藏好了尤尤,包子起身,使劲儿喘了几口气,往门口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想了。
门打开,包子努力地笑着,比哭都难看。
可是,门口站着的不是鬼子,是黄莺,黄莺手里扶着刚才楼下见到的那个女人,这时候女人的斗篷已经脱掉了,憔悴的面容就展露在包子面前,看着她的脸,包子打算多笑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