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宇对外界宣布他将要投资商业,这一消息在法租界被传为美谈。有人说他居法国要职,却不忘为自己国家着想。有人说他一心为自己国家繁荣着想,这种精神难能可贵。报纸将他的事迹照片放在头版。总之,对这种大人物,赞美溢于言表。
最紧张的是各商业大亨,都挤破脑袋想跟他合作。除了欧阳沐凡。
“你要去哪里?”欧阳沐凡见修午饭都没吃就出门,便唤住他。修脸色有些发青,精神不济,对父亲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只知道向外走。欧阳沐凡疾步走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吃过饭再出门罢。那丫头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修愣了片刻,才轻轻叫道“父亲。”
欧阳沐凡见他脸消瘦了许多,心隐隐一痛“听管家说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这怎么成!自己身子也要紧。”修无力地摇头“父亲,她醒不来…”他眼角微湿,“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
欧阳沐凡问“你是不是当真只喜欢一个夏妓?”这个孩子,一直是孩子脾气。不晓得要何时才会长大,可能要经历些什么,才能让他长大罢。
“我这辈子,只要一个夏妓。”他语意的坚定让欧阳沐凡觉得可怕。本以为,他与夏妓只是孩子一样的感情,却从未想到,他是这样的坚持。
或许…当真做错了。
欧阳沐凡轻拍他手臂,安慰道“好,等她醒来,我让你们结婚。我再也不做任何事了。让你跟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修简直不敢置信,攥着他的手腕,连连问“这是真的?父亲当真成全我们?”欧阳沐凡微微一笑,点头“我现在就去白家替你提亲,好不好?”
修倏地放开他的手,一脸失望“父亲只想与白家攀上关系。”他厌恶地盯着父亲,“你总是这样。一心为自己算计。知道她没利用价值就要杀她,知道她父亲是白伯爵时,又想让我们成亲。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欧阳沐凡看着他的背景,低低地说“我这次是真心的…外面那么大的雪,你也不撑打伞…”又苦笑摇头“连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你又怎么会信我呢?”
他唤来侍卫长,一同去白府。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避也避不了,与其成日担惊受怕。不如亲自去面对。他坐在车里,见两侧的景物在不断退后,熟悉的街道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许多大门紧闭,偶尔才会闪过一二个路人。他问“这雪下了多少天了?”待卫长背脊直直地坐在他身旁,说“从**那天开始下的,到现在也有七八天了。”
他“哦”了声,心想,大概老天是想收拾某些人了。好不容易看到白家的高墙,他吩咐侍卫长“如果我出了意外,记得保护少爷离开上海。”
侍卫长勉强一笑“先生多虑了。”
他突然冷冷一笑,目光如鹰“前几天白恒宇不是找过你么?怎么会是多虑呢?”侍卫长脸色倏如死灰“先生…”他面无表情,只是摆手说“够了,我心里有数。这一天,本就知道避不过。只是不晓得,他会想我怎样死?”
侍卫长动了动嘴,见他一脸冷漠,也不好再狡辩。
车子一路通畅地驶进了白家,欧阳沐凡望着那庭院,毫不迟疑地打开车门。冷风顷刻涌了进来,直让人全身都觉冰凉。侍卫长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先生,不如我们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回头,面如寒冰“我回去,你全家人的性命要怎么办?”
“先生…”
“罢了,我全都晓得。”他摆手“迟早是死,就当我最后做了件好事。”他毅然下了车。白恒宇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的到来,见他镇定如斯,不由冷笑。
欧阳沐凡一脸从容地坐下“我来了。”
白恒宇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晓得。”
欧阳沐凡冷笑“你想我怎样死?找人暗杀?毒死?将我罪行公布发动**?还是亲自毙了我?”白恒宇只是轻笑,那笑容在欧阳沐凡看来却恐怖到了极点。白恒宇定定地瞅着他,笑道“你自己选。”
欧阳沐凡面无表情,只说“我自杀。”
白恒宇抿嘴冷笑“临死还要面子?”他说:“我这辈子,从没失过面子。”
白恒宇从怀里拿出烟,慢悠悠地说“我也只有一个要求。”
“我晓得。”他面上平淡无波,“修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女儿。”想到儿子,他不禁悲伤起来,他说“我也有个要求。”
白恒宇点燃烟,慢吞吞说“你讲罢。”
“放过我的家人。不要对付他们。”
“我没你冷血。”白恒宇微眯眼,叫道“刘世安,送客。”
他起身,冷冷地瞥了白恒宇一眼“不必了。”他看了眼侍卫长,又问“他的家人,几时能放出来?”
白恒宇吐出烟雾,缓缓说:“你死后。”
他轻“哼”一声,朝外走,走到门口,才回头说“我不怕你。”白恒宇没吭声,他又说“可能以前怕你,但现在,不怕了。”
因为,他现在才晓得,拥有权利的人,太虚假。权利,太虚无。
但,他这辈子,从不后悔。到死,也不后悔!因为,他曾经拥有过。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