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仲笙辞职了,走的那天在我办公室来告别,我看见他眼睛倦倦的,就问:“最近总见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他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说:“没有,就是休息不好。”我递给他一颗烟,自己也点上一颗,他说道:“很少见你在公司抽烟的。”我说:“是,不过不是很少,而是从不。今天你要走了,点颗烟,多留你一会儿。”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相互面对,轻轻地吐着云雾,偶尔相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抽完了那颗烟,他站起来说:“走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我说:“好,再见。”
其实很想到送他公司门口,但是犹豫了一下,我没有去。
此时此刻,在我的心里,安仲笙似乎不像是一个中年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单薄的大孩子,我很怕看见他孤单的身影就那样消失在街头茫茫的人海里。
整整一天都很惆怅。晚上回到家,小曼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好在餐厅,等我回来。我疑惑地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神秘地冲我挤挤眼,说:“一会儿告诉你。”
这一段时间,小曼显得神秘兮兮的,也不占着卧室的床让我陪她了,非要坚持睡在书房,我整顿公司忙得累死,电脑也就让给了她,她在书房不是上网就是打电话,把门死死地关着,今天又是这副表情,真的让我好奇了。
我们坐好,看她把酒杯满上酒递到我的面前,举起杯,她眼圈红了:“小楠,”她说,“我找到工作了,星期一就去上班,明天我要搬走了!谢谢你,谢谢你这一段收留我!来,我们干杯!”
我奇了:“找到工作,也不用搬走呀?我又不会让你负担房租!”
“这几个月,你一点都不嫌我,我在这里像住娘家一样。你帮我度过了一个坎儿,但是小楠,你有你的生活,打扰你这么久,虽然你不在乎,可是我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的!这几个月的房租我放在电脑下边的抽屉里了,你不要嫌少……你不要急着瞪我!听我说,你一定要收下,让我走的安心一点。”
小曼动了情,我也受到了感染,一整天的积压的惆怅到此时找到了出口,心里一股酸热顷刻间涌了上来,鼻子也是一酸。
“小楠!”小曼刻意笑了一个,“我又不是彻底离开,我还在C市,我们离得很近,我们还是可以经常在一起玩儿!你想我了,就打个电话给我,老婆就过来给你做饭!”
联想到安仲笙今天的辞职,我突然问道:“小曼,你讲实话,你这次搬走,是不是要和哪个男的去同居?”
小曼静静地看着我,点点头。
“安仲笙?”
她奇怪道:“安仲笙?谁呀?”
哦,不是!否则小曼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我答道:“方圆今天也走了,他辞职了,安仲笙是他的真名。”
“他呀!”小曼抿嘴一笑,“那个人……”
“怎么啦?你当初不是对人家日思夜想的嘛!”
小曼重重叹了一口气:“人呢!想起来真有意思!没见他的时候,不假,是日思夜想,可是一见他——我不是嫌他什么——是他在我眼里就没有亮那么一下。我原想着万一处一处也许能处出一点感觉来,可是你知道吗,我给他打了三次电话,他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他这个人呀,别说是女人们想要的房子、车子、票子全没有,还有个拖油瓶的儿子,就冲他那个态度,好像自己真像是大才子似的!不错,他是有那么点才,但是才华要是变不成实实在在的东西,要才华又有什么用!想起来给他打电话都花了我两万多,我就心疼的要死!”
看着小曼,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起了安仲笙的那番话,我说:“小曼,我记得你说,这个电话很值,真的很值,因为我改变了许多,这些变化是无价的!这是你亲口对我讲的,其实说到底,你还是没变。”
小曼也笑了:“那个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也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我突然想起她刚才说安仲笙的话,问道:“你怎么知道方圆什么都没有?还,还有一个儿子?”
“我问他,他跟我说的呗!当时我和他通话,他旁边的小孩就在哭!听他的样子,就是顾不上和我说话似的。”
我又问:“那看来,你现在的这个男朋友是车子房子票子都有了?”
小曼说:“他没有车,再说要是不办个什么事的,要车也没用。他爸爸是一个退休设计师,很厉害的,你们铁牛大厦就是他爸爸设计的,退休以后赚了不少设计费,房子也买好了,主要他这个人心里有我。天天都要打电话,说一天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睡不着觉。”
“天天打电话,听不到声音就睡不着,这就是爱情?”我说,“你那时天天给安仲笙打电话,也是这样的!可最后呢?”
小曼急道:“那个不一样的,我们是先见过面,后打的电话,又不是像安仲笙那样见都没见过就迷上了。当时一见他,我就觉得眼前一亮。”
“是吗!”我一副故作惊奇的样子说,“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能让你觉得眼前一亮?”
小曼说:“明天一早他来接我,到时你看就是了。”
这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也乱七八糟地聊了很多,我发现自己是个盲人,起码对于刚刚接触的人和事是这样,我太容易相信我们看到的表面,根本就没去思考表面之后的东西,知道的越多,发现自己原来判断的越错!现在了解的就真正对么?也许明天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喝完了酒,我们都没有吃饭,小曼要收拾桌子,我拦住了她,我说:“谁都别动!我明天自己来,现在上床,我们聊天!”
我俩躺在床上,面朝房顶,小曼缓缓说道:“小楠,有句话很想叮嘱你。”
“说!”我说。
“我发现,你很在乎那个方圆。”
“胡说!”我一翻身爬起来,我说,“我现在,只在乎我自己,我谁都不在乎!”我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不由自言自语道,“奇怪,他表上填着未婚呀,怎么会有孩子呢?”
小曼笑了:“你看你看,我说你在乎他吧?”
我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小曼冷笑道:“现在的男人,那一个是坦坦荡荡的?嘴上说的好听,私下里是个什么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表上写什么就一定是什么呀?你也太幼稚了!”
也许吧!也许吧!
大概在五点多,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是小曼把我叫醒的。
“小楠!小楠!我走了哟!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我连忙爬了起来,看看表,已是早晨七点,草草洗漱了,帮她拎着包送她下楼。楼下停着一辆出租,车边站着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我不由吃了一惊,才知道小曼的新恋人就是市场部的小陈。
我想起一句话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世事就是这样让人难以预料。
送走了小曼,我困意仍在,好在这天是星期六,我还可以接着再睡。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餐厅桌上残羹剩菜,心里空空的再难自己。我慢慢地把它们收拾利落,我想暂时躲开这空荡荡的屋子,连着想了几个地方,最后决定先到书店买一本好看的书,再到公园找个僻静的地方美美地看。
等我拿着刚买的《人性的弱点》来到公园,我才知道来错了地方,这里本该是恋人的天地,特别是周末,我看到所有安放椅子的地方都有一对一对的恋人,只好信步在林间花丛慢慢踱着。
“锵锵锵,锵锵锵,锵的隆冬锵!”远远地,一个男子嘴里喊着鼓点儿,正指手画脚地表演着戏剧。我边看边走到近前,只见他一个筋斗翻过,突然一蹦,像猴子一样落在一个小车前。小车上坐着一个周岁左右的小孩,被逗得咯咯笑着。那孩子白白胖胖,笑起来十分可爱,我站在那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孩子竟也发现了我,伸手指着我对那男子说:“阿姨!”那男子回头一看,我们同时楞住了。
那个男子是安仲笙。
“是你呀”我们同时说,又同时一笑。
“真巧!”
“这么巧!”
几乎又是同时。于是又同时停住,等对方说话。
“你的小孩?”我问。
“是。”他说。又把孩子从车里抱出来,说道,“回良,叫阿姨!”
那小孩向我一笑,叫道:“阿姨!”
“哎——”我夸张地答应着,向他伸出手去,我说,“来,阿姨抱抱?”
小回良把头一下埋在安仲笙的怀里,这小家伙,还不让我抱!
安仲笙哈哈大笑道:“他就认我,谁也不让碰!”
那孩子偷偷看了我一眼,又把头藏了起来。
安仲笙问我:“今天休息,出来散散心?”
我说:“小曼今天搬出去了,屋子里空空的,就出来走走,顺便买一本书。”说着把书给安仲笙一亮。
安仲笙一看:“呵呵,《人性的弱点》,也想研究一下人性?”
我说:“随便看看,哪里谈得上研究。”
安仲笙说:“这个书,你看没有用,它只能让你了解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但是你用不上……这样,还是哪一天我给你送点书过去。”
我心里一动,问道:“你住哪里?离这里很远吗?”
安仲笙说:“不远。”又说,“我屋里乱的很,不然可以请你去坐坐的,我还可以给你包饺子吃,我包的饺子很好吃的!”
“那,现在去吧?”我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怕乱?别忘了,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的!”
也许小曼说的是对的,我真的在乎眼前这个男人?当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走近他,了解他。
安仲笙把孩子放回到车里,对我说:“好吧!我们先去超市,把菜买了,我也好久没有吃饺子了。”
我想我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终于忍不住边走边指着小回良问了一句:“这孩子,他妈妈呢?”
安仲笙向我笑道:“他妈妈……把他托给我了。”说着有咧嘴冲我一笑。
到超市买了肉末、韭菜、饺子皮等做饺子的材料,离开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座七层老楼前停了下来。安仲笙说:“我们这一带是贫民区,住的都是穷人,但是房租很便宜。”正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正奇怪着他怎么不走了,突然发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一个女孩婷婷站着,正怔怔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