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寂静的天牢,潮湿憋闷,这个夜,却灯火明耀,热流涌动,帝王君威赫赫,正坐于雕龙明丝藤花椅上,身边立着亭亭女子,碧丝绸锦芙蓉裙,青藤环绕纹绣花跃然披帛,荷塘望月图精致抹衣,**如玉,相映流光,简洁通透的珍珠流苏串子,流曳摇光,一绢薄透丝纱海棠,含苞乌丝,女子黛青唇红,却微微凝了忧色,点染眉心。
承儒本是波澜无惊的心,翻涌如浪,痴狂眼神无一丝遮掩,李世民微微侧眸,徐惠却只是垂首,避开他直视的眼睛。
李世民只作不觉,看向出神的承儒:“承儒,你既逃了,又为何回来?你以为朕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吗?”
李世民眉眼间不着半点情绪,承儒转眸望向他。眸中精光如火:“李世民,若这一次我还能出去,定也还会再回来,我杀不了你,亦要叫你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只是从不曾若他所说般心狠手绝,李世民心中知道,只是他这样执迷,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清醒?
李世民无意再纠缠于他的执着,亦无心力过问其他,只道:“朕只问你,为何会在东宫之中?”
李承儒眉心一聚,仿佛有一卷冷风吹拂而过,他的眼中不期然闪烁一纵悲凄。
东宫,自慕云将他放出暗室,他的眼睛便倏然被周边一切刺痛,一路之上,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无不切割着他的心,依旧是草翠花飞、粉香花浓,悠悠风中,树影摇飞,曾经,母亲执手花下,教他如何做一个有用之人,父亲挺剑树前,教他怎样才能驭马天下,如今,却是花已非花、树已非树!
东宫,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却已再不是自己的家!
一时恍思,眼中热流心酸涌动,李世民察言观色,料他定是忆起了曾经往事,心中亦有感慨,微微一叹:“你与承乾……”
“承乾?”不待李世民说完,承儒仿似被利剑刺中心头,激然一个转身,仰天而笑,直视着李世民的眼中,有冰凉嘲讽:“李世民,这就叫做因果报应吧!十二年前,你弑兄杀弟,十二年后,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玄武门了!”
一句,如狂浪拍击脑海,尘封多年的记忆,乍然在脑中翻腾,李世民猛然起身,逼上牢门两步,怒火燃烧的眼眸,充斥赤红光色:“你说什么?”
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隐秘伤疤,被生生揭开,撕扯的疼痛,令双拳指节“咯咯”作响。
承儒反而冷然轻笑,望着李世民如此大动肝火,便似有难得的畅快得意,冲涌心间:“怎么?有人给了我如此男的的报仇良机,我又何乐而不为?”
李世民压抑下心中怒气,沉声道:“谁?是谁指使你去刺杀青雀?”
承儒眼光如刀,冰凉话语狠狠溢出唇齿:“李承乾,就是李承乾指使我去刺杀他的弟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冷笑震彻牢笼,李世民怒目看他,眼眶几欲碎裂,亦暗暗惊讶于自己,这么多年了,竟仍能轻易被他挑痛心事,李世民牙关紧咬,生生压抑住心中怒意,明知对方有意挑拨,却仍不免气郁难禁。
狠狠转身,眼风横向一边惊战的徐惠,想她亦是惊讶于承儒的胆大妄为抑或是担心他会即刻便处以极刑吧?无论如何,李世民知道,在承儒口中,怕只能听到类似这样的言语吧?
全无意义、全无意义!
沉沉步履走至徐惠身边,低声道:“你们是旧识,望你能劝他一劝,不要……挑战朕的耐力!”
徐惠心弦剧痛,紧紧凝视着李世民的眼,那深如黑夜的眸子,倏然似风雨狂作,阴枭而冷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