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此诗名曰[春游曲],诗中人是一位宫妃,在春日桃花红艳盛开之时,她翩翩穿行于桃柳、花丛之中,看蝶听莺。她骄傲的认为,桃花之所以红艳是因为“偷”得了她的“面色”,嫩柳之所以翩然是“学”得了她的“腰身”;她自负的认为,无须说出名姓,世人也晓她是谁,因为她的出众风流已是远播中外,有口皆碑。——务须多言,这是一个得宠的宫妃在晒幸福,晒尊宠,她是那般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不可一世!
那么这个宫妃是何人,她到底得到了何等的尊宠才能写出这般张扬的诗句?
这个宫妃就是大名鼎鼎的长孙皇后!她是一个贤后,一个著名的贤后,却也因为她的贤名太出众,世人渐渐忘记了她是贤后的同时更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是一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
一切还是从长孙皇后的离世说起吧!贞观十年六月,长孙皇后病逝,太宗依据爱妻因山为陵的遗言,将其埋葬在九嵕山,皇后入葬元宫后,太宗做了两件前所未有之事:
他在元宫外的栈道上修建了起舍,命宫人居住其中,如侍奉活人一般侍奉皇后(《唐会要•陵议》)——这种对已逝之人却供养如生的例子极其少见,几乎为太宗首创。可见在太宗心里,长孙皇后永远是活着的。
他又在宫中建起了层观,终日眺望昭陵,史书是这样记载的:“文德皇后既葬,帝念后不已,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徵同升,徵孰视曰:“臣眊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徵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徵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帝泣,为毁观-------[望陵毁观]的故事相信熟悉历史的人都有所耳闻。这个故事既反衬出太宗对长孙皇后刻骨铭心的追恋之情,又反衬出太宗追恋爱妻的行为是违背礼教传统的!
在那个以孝为先,“夫不祭妻”的时代里,太宗如此张扬的思妻念妻被人嘲弄讥讽也是理所当然了。其实太宗作为封建帝王,对此规则不可能不知,但他还是毫不避讳作层观,望昭陵,还拉着大臣一起来怀念。如果不是用情太深,情难自己,又怎么会明知故犯呢?
在魏征的劝讽下,层观最终拆除了。但太宗对爱妻的思念却越发汹涌难自控,已至于他在一次回诏中,公然向大臣诉说起了自己丧偶之后的悲苦心情——顷年以来祸衅既极,又缺嘉偶,荼毒未几,悲伤继及。凡在生灵,孰胜哀痛,岁序屡迁,触目摧感。自尔以来,心虑恍惚,当食忘味,中宵废寝”真可谓‘一字一血泪’,看后令人不免唏嘘。
也因为对皇后思念不已,唐太宗又做了一件旷古绝今之事——亲自抚养了长孙皇后的**晋阳公主和幼子李治。为什么要留他们在身边亲自抚养,《唐会要》中是这样记载的“晋王以文德皇后最少子,于后崩后累年,太宗怜之,不令出阁。”这同时可以在《新唐书.晋阳公主传》中的得到复证。太宗亲自抚养幼子**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因为爱宠其母,所以亲养其子,并以子思母,借此来慰籍自己苦闷和空虚心灵,不过这种慰籍法,只能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也因为太宗的这种心情,即使在长孙皇后去世后,后宫依旧多年无子嗣。
贞观14年,长孙皇后的二子李泰与兄争夺太子之位,为了讨好其父,这位皇子在洛阳大兴土木,修建了伊阙佛龛,为母亲追福。这时长孙皇后已经过逝五年多了,遥想隋炀帝谋嫡时,不顾悍母在侧,公然贿赂讨好父亲的宠姬宣华夫人,而李泰谋嫡却是抬出了已过世多年的母亲讨好父亲。这足以充分说明李世民对他的爱妻是多么痴心长情,不仅没有人走茶凉,她的子女在她身后仍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深爱而备受呵护,而嫡子们对母亲的态度甚至能影响太宗对他们的宠爱度。
即使到了贞观后期,江南才女徐惠渐得君宠的情况下,李世民却还要留已成为太子的李治在身边,为此大臣们在贞观18年和贞观20年两度上书,要求皇帝放太子回东宫,最后双方妥协,太子李治15日在东宫,15日留在父皇身边!正如大臣在奏章中所说“父子不可以滞爱”,正因为李治可以自由出入内宫,衍生了他与武则天的恋情,从而给大唐宗室带来了灭顶之灾。
可能是李治也觉察到父皇对母后的深深思念,他在贞观22年建起了一座宏伟富丽大慈恩寺来纪念母亲(大慈恩寺的规模很大,共有13个院落,897间房屋,云阁禅院,重楼复殿,异常豪华。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是一项劳民伤财的工程。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和默许,太子是没有能力和胆量如此做的)。
长孙皇后生前并不是信佛之人,史载:当她病重时,太子李承乾请求做佛事,为其祈福,皇后断然拒绝。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佛家做出如此大的贡献吧!
其实长孙皇后为佛家的贡献远不止这两件:
贞观年间,因长孙皇后不预,太宗北上太原,到玄中寺礼谒道绰太师为皇后祈愿除病,曾施舍“众宝名珍”,重修寺宇。(“太宗昔幸北京,文德皇后不豫,辇过兰若,礼谒禅师绰公,便解众宝名珍,供养启愿。”——《铁弥勒像颂碑》)
贞观十年四月,因长孙皇后久病不愈,太宗下命修葺全国破旧寺庙为功德。(敕为皇后虚风日久,未善痊除,修复废寺,以希福力,天下三百九十二所佛事院宇,并好山水形胜有七塔者,并依旧名置立。——《唐文拾遗.卷五十》
长孙皇后曾经说过:“佛、老异方教耳,皆上所不为!”太宗本“上所不为”,却为了能从死神手中夺回爱妻,“不为”也“为”了。见于《旧唐书.文德皇后传》
其实综观史载,唐太宗为长孙皇后和她的家族子女“不为”也“为”之事,还有许多:
比如贞观初年,长孙皇后的异母哥哥长孙安业参与谋反,按律当诛,却因为长孙皇后的求情,太宗免除了他的死罪。这样一个身犯谋反大罪之人,最后却还能官拜兵部尚书,封薛国公。(亲兄弟谋反,按一般逻辑,皇后这时应该是跪着请罪,担心自己被株连才对,但长孙后却不但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要求皇帝网开一面,这是得到怎样的宠爱,才能有如此的自信啊?)
太宗本是对官员要求极其严格之人,有个大臣只因死后家人出来便卖珠宝他就怀疑人家贪污受贿,但当长孙皇后的叔叔因贪污被免官后,太宗却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叔叔,常常赏赐给他大量丝绢,不久后又重新任命他为官。
皇后的长女长乐公主出降时,太宗直言对大臣说:“长乐公主,皇后所生,朕及皇后并所钟爱。今将出降,礼数欲有所加。”长乐公主病逝于贞观17年,她的墓没有遵照妃子、公主墓只设一道石门的规格,而是破格使用了三道石门,成了类似号墓为陵规格的坟墓。在已发掘的唐代墓葬中,只有按天子等级安葬的懿德太子墓属于这种情况。
至于太宗对皇后**晋阳公主以及皇后所生三子还是皇后亲兄长孙无忌的宠爱更可说“罄竹难书”了!
其实,千百年来,唐太宗和长孙皇后一直是官方和民间双重认可的恩爱夫妻。直到最近十年,不知什么缘故或许就因为长孙皇后没有利用太宗的宠爱害人,或许是无聊八卦人士的猎奇以及哗众取宠心理导致一群能人硬是把恩爱夫妻变成了怨偶,让太宗对史书中的路人后宫恩宠甚至专宠。
他们采用选择性失明的办法,一面假装看不到正史野史中长孙皇后大量的得宠事迹,或是把这些事迹歪曲成做秀甚至违心的摆出一副史书是胜利者所写的“客观“姿态;另一方面却非要把李世民那些除了某某生某某之外就毫无记载的后宫,说成李世民的最爱,YY出一个个或则虽艳美无比,或则高贵无比却无法自圆其说的故事。甚至为了YY,对历史人物大玩嫁接术,硬是把两三个甚至更多人物的故事嫁接到某一个人身上,更有甚者,把唐太宗每日侍奉父亲进餐的历史记载“太宗贞观二年八月,帝以军国无事,每日视膳西宫”作为证明某一嫔妃受宠的证据,创造出唐太宗每天都去看望西宫娘娘的大笑话。
或许,有人会说一千年前的事谁能知道呢,唐太宗爱谁只有他自己清楚。可这些人不信任千百年前历史见证者们留下的铮铮记载,却偏偏相信千百年后现代人用“深邃”到穿越的目光“亲眼见证”的唐太宗的错综复杂,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史,并美其名曰“大唐气势”。如果非要这样才是“大唐气势”,那么很遗憾,唐太宗并没有这份气势,他很“庸俗”、“落伍”的只爱自己的妻子,只为自己的妻子痴迷,虽然他贵为天子,拥有三宫六院,但他真爱的却只有自己妻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