钭文忠回到招待所,穿过一楼中厅,刚准备走上楼梯台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弱弱地说:“等一下!告诉你个事。”钭文忠向左右前后看看,没有看到人,“咦,是谁?和谁说话?”钭文忠心里想着,复又抬起脚就要继续上楼。“说你呢!没听到吗?”声音很近,比刚才分贝大了好多,好像是向自己发出的,钭文忠刚又抬起的右脚收了回来,再次转过身来向后张望。
人的耳朵不仅能听到声音的大小,还能判断出声音的来源方向。就是当发声物体产生的声波传入我们的耳朵时,如果不是在正前方或正后方,双耳听到声音会有一个很短的时间差,人脑对这个时间差作出分析,于是便能大致判断出发生物体在自己的什么方向。距离的远近是通过声音的大小,也就是声波的响度差判断的。
钭文忠的大脑通过生物电供给的能量,在短暂的两秒钟之内经过计算,准确地断定两次声音的发出就是来自于自己右侧后方四米远的一个地方。抬眼看去,那个地方是一个服务台。一楼中厅空无一人,好奇之心让他转身走下两级台阶,踱步到大厅服务台前。
站到齐腰高的服务台前,向里观看,钭文忠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仰躺在躺椅上,头戴一副头戴式耳机,正在听着音乐的小姑娘。见到钭文忠站到台前,她摘下耳机坐起身来,理了理两鬓的乱发,开口说话:“我刚才是在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说话的女孩约莫十八九岁,穿着一件蓬松的粉红色短袖T恤,浅灰色百褶裙,光着小腿,没有穿丝袜,一双白色塑料凉鞋。她是招待所的夜班服务员。
“是你说话,这不假,怎么能认定你是和我说话的呢?你知道我是谁吗?”看来真的是和自己说话,太好玩了。钭文忠想和这服务员闲扯几句。
“你是住208的客人,咱们厂刚刚来的大学生,还要我说出你的名字吗?你看这空空如也的大厅,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呢?”看来服务员的业务真的挺熟,看人很准。其实服务员还真想把钭文忠的姓名说出来,要是那样的话肯定能把钭文忠雷倒。但是她在接班后,看到这个“钭”字时一直拿不准念什么,按理说这个字应该是形声字,应该念“斗”,但她又不敢肯定。她后悔没有问问交班的宏利“这个人姓什么?”她想回房查查字典,又苦于没有人盯摊,万一在她回房间拿字典的时间内有个什么闪失,所长那个老狗说话可难听了。
“也是哈,怎么?没人陪聊,寂寞了,找个过路人说说话?”在滨海市的校际辩论会上,钭文忠还是银牌得主呢,再加上有两罐啤酒做底子,思维应该更活跃才是。话一出口钭文忠感觉到自己是过分了,不带这么调戏女服务员的。看来还真的是酒壮**胆。
“看把你美的,我这有的是事做,谁和你闲聊?”女服务员虽然年龄不大,但工龄已经有三年了,她初中毕业就来到桦州,通过亲戚介绍来到效益很好的军工招待所做起了前台服务员。听说军工水泥厂效益很好,她盼望有一天自己能够转正成为军工招待所的一名正式职工。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钭文忠内心有些遗惑,躺在一个坑里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挺神奇的。
“你只知道看人直来直去,不知道我这里是有光学设备的?”在服务台后的墙壁旁竖着一面壁橱,壁橱的中部上方挂着两块玻璃镜子,一块朝向大门口,一块朝向楼梯口。看到这两面镜子,钭文忠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想,“看来我一走进大厅就被监视上了。”
“……”钭文忠狡辩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了,他的怜香惜玉的思想又回来了。于是,装作无语的样子,也算是示弱吧。
柜台服务员见钭文忠停止了攻击,感觉到自己暂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胜利者要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便笑着告诉他说:“通知你一声,招待所有规定,晚上十一点锁院大门。”
“啊?是吗?那十一点之后有顾客想住宿怎么办?这不是拒客吗?”这不是找事吗?看来胜利者的成果还需时间的检验。
“只要有空房间,有人愿意交钱,什么时候来住宿,我们都欢迎!”小服务员反应还挺快,没有难住她。
“我要是有事出去,回来晚了,怎么办?”是啊,住旅馆讲的是来去自由,你半夜把我困在这里算个什么事?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的。你回来晚了超过了十一点,可以翻越大铁门进来。”办法是有的,只要身体足够强壮,对于二十浪荡岁的钭文忠是没问题的,可是要是岁数大点恐怕有点难了。钭文忠扭头看了看刚刚从旁边路过的铁栏杆大门,它是那么得高大粗壮。
“你是说晚上十一点之后,如果大门锁上了,让找房住的客人也翻大铁门?要是盗窃分子以住宿为名,翻门入院,逮住他了说是来住宿的,没逮住就做违法的事,那不给犯罪份子以可乘之机了吗?”找碴,绝对是找碴。
钭文忠喝一点啤酒,有点兴奋,再说回到208也没有事情。他在华科大招待所见到的是二十四小时开门营业,他没见过这么八卦的规定,也没见过这么八卦的服务员。有意要和女服务员逗逗乐,说说话。
“翻大门仅限于我们内部人员。我知道你是下午刚刚登记来厂报到的大学生,就算是水泥厂的人了,所以才告诉你可以翻大门进院的,要是外人是绝对不敢的!没看到我们招待所四周有多少个探头?整个院里是无死角全监控,凉他再厉害的小偷也不敢跨越我们军工的门边半步!”服务员瞪着牛眼语气重重地说,斗志昂扬的样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单位牛,人也牛。
“啊!真的吗?这么厉害?哈哈。”钭文忠装作吃惊的样子,说完,笑了。
“谁骗你?银行的监控都不如我们军工厂的设施好呢!这一点自信还是有的。不信,你等着瞧吧,慢慢你就知道了。哼!不跟你磨嘴皮子了,我还有事干呢。”服务员感觉到了钭文忠是在逗她玩,说完这一句,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理他。
国营企业的工人按时上班下班,在班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三班倒的岗位,大家都是喜欢上夜班的,因为夜班任务少,还能睡觉,白天不耽误自己逛街压马路。像这个小服务员,后半夜把大门上锁,优哉游哉,一觉到天亮,收拾一下卫生就能下班了。不用像高档的宾馆或是个体的小旅馆,昼夜人员穿梭,站柜台一站就是N个小时,那多累啊。
如此说来,军工水泥厂确实牛!连个编外小服务员都这么自信,这就是实力!
“也罢,也罢,还是回宿舍睡觉最实惠。好了,不和你说了,明天见!”他向服务员摆摆手,转身走向楼梯。聪明人就是这样,拉满的弓,想放可以放出去,想收可以收回来。别人不给自己台阶,自己铺就一个台阶也要下,所谓的收放自如是也。
贫,今天钭文忠是有点贫。正如我们常说,一个男孩子要是童年岁月没有打过一次架,那就不是标准的童年一样。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孤灯下,看着孤苦伶仃,独守三尺柜台的女服务员不上去安慰几句甚或调侃一通,那就不是男子汉,只能算是性冷淡。有时候,陪聊不一定非得聊得情投意合,自虐也好,互虐也罢,都是一种陪聊的好办法,古语说的好:虐,并快乐着。
从学校走向工厂,是人生的一大转折。钭文忠从双脚落地桦州市,似乎已经开始在慢慢的进行自我改造。社会这座大学校,可学的知识太多了。
他认为:做学生就得是咩咩羊,不能扎刺不能烧包,要听老师话,苦学科学知识。走进社会这所大学校则不然,人与人之间有时和平共处,有时弱肉强食,分清所处环境,看清张三李四合理对待,才是王道。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句经典名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遇上纸老虎要打,遇上狮子王要敬,好汉不吃眼前亏。
钭文忠自己知道:别以为你是一个大学生,就是掉进来蜜罐里,天天有蜜吃虽然好,也要防着糖尿病。
同样自己一个大学生,虽然开始孤苦飘零,也不是被抛弃在荒郊野外,世上还是好人多,做人要不卑不亢。人贵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价值,看清自己的位置。待人接物,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把我看成是一片烂白菜,我就把你看成是一坨臭****。刀子嘴豆腐心不可怕,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才可恶。
……
住在工厂招待所,钭文忠感觉和在学校一样,除了同住室的只有自己外,还是在公用水房洗簌,洗衣服,去公用厕所方便,这样也好,来到这里就像在学校一样,有很好的代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