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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七

荣梓义回到荣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荣梓凡抱怨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我不知道你们会等我吃晚饭,就多待了一些时候。真是抱歉。”

梓凡道:“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我们都还没吃呢。”

梓义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舅母拉住我问东问西,就耽搁了些时间。”

吴玉珍忙叫佣人:“那就赶紧洗手开饭吧。阿霞,把饭菜热热。”

梓凡嘻嘻笑道:“大哥,是舅母拉住你,还是被你那个雨诗表妹给缠住啦?又大包小裹的给你拿回来不少好东西吧。”

梓孝在一旁哈的一声笑出了声。

“凡凡,别乱说话。”吴玉珍怕梓义尴尬,忙替他解围。

“是啊。”梓孝也道:“哪次这些东西不都是到了你手里。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算了,我再也可不敢了。”梓凡脖子一缩:“上次,我戴了那条格子围巾去学校,被杨雨诗看到了,她冲我发了好一顿小姐脾气。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围巾是她买的。所以之后大哥再送我东西,我一定要问清楚,省得再惹恼了那位杨大小姐。”

荣梓义道:“舅母她们一片好意,但给我寄去的东西很多派不上用场,我只好转送他人。没想到还给凡凡惹了麻烦。”

“没事的。她这种大大咧咧的个性,这些小事从不放在心上的,过后就忘。再说,杨小姐也是懂礼的好孩子,哪象她说的那样。”吴玉珍道。

梓凡吐了吐舌头:“妈你干嘛总是打击我。莫非是看中了杨雨诗,想让她做你的大儿媳?我是不同意的。大哥这样好,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待人又最是斯文和气。可杨雨诗那个人,高兴起来怎样都行,但说翻脸就翻脸的,那个坏脾气怎么配得上大哥?大哥,你可不要急着结婚,要多挑挑才好。”最后一句话就是转向荣梓义说的了。

吴玉珍制止道:“你这孩子,什么话都说。没人配得上,难道让你大哥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你这是什么理论。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先吃饭吧。阿义,今天有你爱吃的醉鸡。从你到家就一直拿绍兴酒腌着,今天正好得了。还有阿忠喜欢的百果松糕和炒毛蟹。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你们的口味变没变。”

一家人说说笑笑,因为一家之主突然离世而笼罩在家庭上方的愁云惨雾被冲淡了不少。也许,这就是家庭的力量。不管多晚回去,总有一盏温暖的灯在为你亮着,有一锅美味的汤在炉子上煨着,有牵挂你的家人在那里守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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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上海的空中俯瞰下去,就会看到原本灯火通明的上海滩在渐渐沉寂下去。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直至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之中。唯有无边无际的天幕之上,还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着不确定的光芒。

然而,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平静。

在上海的夜空中,无数电波在无声地传播。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仍然有人清醒着,他们将情报和信息化作电波信号,在空中交换、传递,再传出上海,传到中国各地。

这一夜,军统上海站接到了重庆政府方面对他们的褒奖,对他们成功暗杀季云卿,打击了汉奸的嚣张气焰给予了肯定,并要求他们不要停滞,继续进行下一步行动。

而中共上海地下情报小组接到的领导指示是,76号将由于季云卿的死,而大肆加派人手,在上海展开地毯式搜查活动。要求所有人员务必小心行事,避免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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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荣斌“断七”的日子。

因为缺席了之前的丧仪,这一次所有仪式都是荣梓义和梓忠亲力亲为。吴玉珍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在有些风俗旧例上稍微指点一下。

兄弟俩在大门口挂上白纸灯笼,买了祭祀用的三牲果品,荣梓义亲自手书挽联:“情切一堂,红泪相看都是血;衷肠生诸子,斑斓忽变尽成麻。”

诵经礼忏的法事定在了沪西静安寺,这里是上海最古老的佛寺之一。这次仪式之后,就可以看作是出了丧期了。荣斌的灵牌将会被送到杭州乡下老家的祠堂去安放。

和尚们的念经声在荣梓义的耳朵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听不清楚的“嗡嗡”声。荣梓义想,父亲在故去的这七七四十九天里,是否已经完成了六道轮回?据说,人死之后,极好的人会立即升天,极坏的人会立即下地狱,而大多数人都要通过超度赎罪,才能投个好胎。请出家人超度,就是要让死者托生个好人家。如果真的可以,那么,让他托生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和平年代吧,荣梓义暗暗祷祝。虽然,从心底里,他是不信这些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些仪式只是为了让生者好受,给家属一个心理安慰吧。

荣家的许多亲朋故旧都参加了仪式,并送来了冥币、香、纸、大蜡、金银斗等前来祭奠。比较意外的,是杨人杰还带了一个人过来。此人名为傅式说,是章太炎的侄女婿,曾在国民政府的交通部和财政部任职,目前在新政府任中央执行委员。他让随从人员奉上挽联和祭品,自称代表新政府对荣董事长的去世表达哀思。

杨人杰对荣梓义道:“梓义啊,傅委员听说今天你在这里给你父亲做法事,特地提出要过来看看。傅委员也是学经济的,还创办了大厦大学,担任过大厦大学的校董和教授。你们二人经历相若,一定有很多话题可聊。”

傅式说道:“荣世兄的几本经济著作我都拜读过,获益良多,早就有心结交。听说你父亲去世,我也很难过。不过,荣董事长有子成就如此,想他在九泉之下也定甚感安慰。”

荣梓义忙道:“不敢不敢,傅委员谬赞。”

“听你舅父说,你曾经在东京大学留学。巧得很,我也在那里就读过。我一直很怀念那几年的留学生涯。没想到,在此还能碰到校友。今天不是时候,等有机会,定与荣世兄畅谈。”

傅式说一幅礼贤下士的谦和态度,荣梓义只好唯唯应诺。吴玉珍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感不悦。她与丈夫一样,认定新政府与日本人合作是卖国求荣的汉奸行为,所以对有新政府高官来慰问祭奠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荣梓义与在新政府中担任肃清委员会副主任的舅舅来往,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但若是还与其他官员结交,就是立场不坚,是非不分了。自己应该想办法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法事已经接近尾声。吴玉珍又想到自己与丈夫数十年感情,如今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她怕孩子们看了伤心,找了个借口到后院透气。不料没走几步,就迎面遇见杨人杰。她只好勉强点头招呼。

杨人杰见她面容憔悴,体态清瘦,身着黑色旗袍更是显得苍白纤长,不同于以往模样,心内只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还好吧?”杨人杰有些犹豫的问道。

“还好。谢谢你的关心。”吴玉珍答道。礼数虽然周到,但态度颇为冷淡。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都办得差不多了。对了,还没感谢你派司机去接阿义兄弟两个。是我一时疏漏,劳烦你了。”

杨人杰心中憋闷,如鲠在喉,半晌才道:“玉珍,你竟这样对我说话。何时开始,我们变得这样生疏了。难道你还会认为,以前是我的错?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当然没有。”吴玉珍笑容惨淡:“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是吗?”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杨人杰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