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随笔:夜灯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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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一片叶子

《那一片叶子》

这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椭圆形的躯体,如同胖墩墩的婴儿,懒洋洋地偎依在枝头上。筋骨明晰的脉络,预示着她的长寿。

还有,她披在身上的那淡淡的绿装,就如同抹在少女唇上的胭脂般,妖娆而迷人。

时至现在,已将近萧瑟的暮秋了,她还是没有离去。也许她早在昏沉沉的春天里就出生了,然后跨过这浮夸的季节,来到热烈的夏天,再往后就到了萧索的秋季。

她走过的路已算遥远,比之其他已算幸运,也因此,她看过更多的繁华枯败,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体味到更多的变幻无常。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想呆这么久,但是她不晓得上天竟会如此地眷顾与她。

她本应是随着一阵凄凉的秋风离去,像千千万万片其他的叶子一样,或哀嚎或失落或沉默地离去。

要不就是被哪个调皮的小孩摘掉,当作吹出凄美或欢快曲调的哨子。但命运似乎遗忘了她,所以给了她这般长的生命,让她得以藏在枝头深处,于这漫漫的时间缝隙里,始终可以探着小脑袋窥视着外界,得以在这枝头上占有一叶之地。

她并不想选择这条奇特的道路,其实她更想像其他叶子一样,生死由命,听从春日成长的指示,顺服秋风离去的安排。

可是这一切却都由不得她来假设和选择,就如同她不能选择为什么她就不能是一朵娇艳的鲜花而是一片永远当陪衬的绿叶一样。

命运早在她未出生时就已安排好了这看似自然而然的一切。生命不能抗拒冥冥注定和拒绝无可奈何。

虽已是暮秋,但每天的某一时刻里,阳光依然热烈激情,太阳慈祥似的普照着大地,撒下廉价的温度,惠泽着万物。可是却永远不会温暖到她,因为她生长在枝繁叶茂的枝头深处。

即便如此,她却也已是释然和习惯,她从未奢望偶然的关怀,因为她懂得期待越高,失望也同比例地增大。

再说,这恩惠并不是都是好的,也许这阳光就会灼伤到她,让她滑嫩的肌肤干枯而死,所以,看,那些早早就枯萎而死去的叶子,他们就是这样傻傻地透支掉了年轻的生命。

不如,她想,与其讨好似的伸出手,讨来一瓶一瓶带有毒素的阳光,醉生梦死地喝下去,还不如藏在这枝头深处,等待宁静无人的夜的到来,与月共舞,与星共语。

黑夜是她的外衣,星辰是她的眼睛。这外衣体贴地包裹住她,让她不受伤害。这眼睛也藏在黑夜深处,却明亮闪烁,静静地窥望着外面。

她看尽白昼的躁动浮夸,看尽风起尘涌,看尽落花枯荣,看尽生离死别,看尽悲欢离合,看尽爱恨情仇,看尽艰险,看尽丑陋……当然她也看到了夜的安静平和,就像婴儿起伏有律的呼吸。

然而,更多的人只是看到了白昼里的繁华喧闹,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由此人们给她投来怀疑鄙视的目光,甚至更上一层楼,在此之上,加以诅咒。这是这片叶子的寂寞,也是她的悲哀。

但是在斗转星移,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后,她依然不停息,倔强似的生长着,倔强似的藏于枝头深处,倔强似的窥探着外面,就像她那日益消瘦的失去活力的脉络始终清晰而突兀地倔强地撑着那渐渐枯掉的肉体。

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一道道沧桑的印记,却不能阻止她思索的步伐。繁乱的时间依然继续着它的繁华,她依然甘愿立在昏暗的枝头深处,注视着这过往的众生。

或许在某一天清冷的早晨,或是百鸟归尽,红霞满天的黄昏里,她就会悄然离去,然后亲吻大地,或成泥或成埃,与树根同眠于地下。

到那时,请不要说她没有来过这世界,只是你并没有注意到她而已,因为她无时无刻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