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着,一刻也不停歇。
身后,两只恶犬紧追不舍。
跑着跑着,她突然笑了。
这几天好像一直都在不停地跑:先是从北京跑到这个偏远的小镇;然后,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自己又在商场里跑;又因为有人抢了自己的包,在雨中狂奔;现在,为了躲避两条狗,仍然在不停地跑着……
到底跑到哪儿才不用再跑了呢?有些事,靠跑就能解决问题吗?
为什么事情就像那两条狗,怎么也甩不掉?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她累了。
以前她好像是不知道累的。
她只知道害怕。
恐惧,让她忘却了劳累,但劳累并不会因为恐惧而消失,而是在不断的累积着,然后在某一个时刻……
“啪!”她趴在了地上。
跑不动了,她想,死吧!
两条恶狗张着嘴凑了上来。
真奇怪,现在,她反而不害怕了,她只想快点解脱。
狗嘴越来越近。
“呜——”是摩托车的轰鸣声,一道强光照了过来!
摩托车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停下,汪恬看见,因为速度太快,停下时,车的后轮都抬了起来。
两条狗被这突如其来的车吓得退出好远。
车上的人下来,因为戴着头盔,汪恬看不见那人的脸。
只见那人从后备箱里飞快地拿出一个扳手,摆好了与两狗干到底的架势。
这一幕,似曾显示……
难道,又是他?
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
恶狗看见来了个狠绝色,不甘心地叫了两声,就走开了。
那人将汪恬扶起来:“没事吧?受伤没有?”
汪恬觉得这人的声音在哪听见过。
“你是谁?”她问:“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摘掉了头盔。
“谭晓!?”汪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惊讶干什么?”谭晓说,口气一贯的冷淡:“到底有没有受伤?有的话我送你去医院,没有我就送你回家。”
“没……没有。”汪恬回答的心不在焉,怎么会是谭晓呢?
“那好,我送你回家。”
“等等,”汪恬说,“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了,来救我?”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碰巧遇到?”
“我在附近一个餐馆里打工,每天晚上都是忙到这个点儿才回家。”
“哦……”汪恬有点失望。
“走,送你回家。”
“可是……”
“可是什么?”谭晓问。
“可是我答应了江淼去参加舞会的。”
“还舞会呢!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
汪恬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前面已经全脏了,后面更是被狗咬出了大窟窿。
“怎么办?”她说:“可是我答应他了一定要去!”
“算了吧,回家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他会谅解的。”
“不行,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那你就穿着这个去?”
“这……你知道这附近哪有服装店吗?”
“这种礼服普通的服装店是不会有的,想买只能去商场,但是现在商场已经都关门了。”谭晓说的是实话。
“那可怎么办?”汪恬慌了:“我一定要去的。”
“真的非去不可?”谭晓问。
“嗯,非去不可!”汪恬说。
“那好,上来吧!”谭晓指着自己的摩托车。
“去哪儿?”汪恬问。
“上来就是,我给你找一套舞会能穿的衣服!”
“真的?”
“骗你干嘛?来不来?”
“来!”汪恬跳上摩托车。
江淼把唯一的头盔递给她,她戴上。
两人在夜色中行走,周围一片静谧,只有摩托车的马达声在路上回响。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谭晓将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门前。
“这是哪儿?”汪恬从车上下来。
“我家。”谭晓说。
“你家?”汪恬很意外。
“嗯,进去吧。”谭晓拿出钥匙打开门,汪恬跟在他后面。
“啪!”客厅的灯闪了几下,终于亮了。
“你先坐。”谭晓指着沙发说。
汪恬坐下,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整个客厅朴素而干净,甚至有一股古典的味道,其中一个书架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书架不知是用什么木做的,上面是一层枣红色的漆,边上雕刻着一些花草,简单而不铺张,整体上厚重且古香古色。架子上的书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好多她连听都没听过。
“怎么?有兴趣?”谭晓问她。
“你们家怎么有那么多旧书?”
“都是我爷爷奶奶的,他们这会儿应该去打麻将了。”
“你爷爷奶奶是做什么的?”
“他们啊,做了一辈子教师,前两年刚退休。”
“怪不得!怎么不见你爸妈啊?”
话一出口,汪恬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谭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我很小的时候,我爸下海经商去了,后来他再也没回来,我妈去找他,不知道找没找到,后来她也不见了,这么多年,我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谭晓一口气说完,脸色好多了。
“对不起,”汪恬道歉,“是我多嘴了。”
“嗨,又不怪你,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看开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的挺好嘛!”
汪恬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点尴尬。
“那个你坐着,我去帮你找衣服。”谭晓说着进了房间。
汪恬坐下,原本她觉得爸妈闹离婚,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连爸妈的面都见不着。
看来,一会儿回家要给他们打个电话了。
谭晓走出房间,手里拿的,竟是一件旗袍!
“哇!你从哪儿弄来的?”汪恬问。
“呃,这个……据我奶奶说,是她祖传下来的。”
“祖传的?那这东西应该很珍贵吧!”
“嗨,也没什么啦!”
“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穿!”
“没事的,反正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让它沾沾人气。”
“还是不行,”汪恬说,“万一让我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你注意点不就行了?再说,就算万一真坏了,也不用你赔。”
汪恬犹豫了一下:“好吧,那我先试试,合不合身还不一定呢。”
“行,”谭晓说,“这是我房间,你可以进去试试。”
汪恬拿起旗袍走进房间,关上门。
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满屋子的芭比娃娃!而且都穿着婚纱。
“这……谭晓!”汪恬隔着门喊。
“怎么了?”谭晓问。
“你确定,这是你的房间?”
“是啊!”
“你喜欢玩芭比娃娃?”
“我不是喜欢芭比娃娃,”谭晓说,“我是喜欢婚纱,也许你不相信,我想成为一个婚纱设计师。”
“这些婚纱都是你设计的?”汪恬摸着娃娃身上的婚纱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挺喜欢的!”汪恬说的是真话,她觉得这些婚纱做的真不错。
“是嘛!那你挑几个最喜欢的,我送你。”谭晓说。
“真的?”汪恬问。
“当然是真的!”
“好吧,不过改天再说吧,今天不太方便。”
“随时欢迎你来。”
汪恬很高兴,谭晓也不怪嘛,挺好的一个人!
换好衣服,她走出门。
谭晓一下子看愣了。
汪恬本身就长的非常漂亮,再被这套天蓝色旗袍一衬托,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喂,看够了没?”汪恬的脸红了。
谭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将头低下,他的脸也红了。
“想不到,还挺合身的。”汪恬说。
“是……是啊,我也没想到。”谭晓仍然低着头。
气氛又尴尬了。
“那个,”汪恬打破了沉默,“我那件礼服……”
“哦,先在这儿放着就行了,明天我给你拿学校去。”
“行,那明天我也把这件旗袍还给你。”
“行……”
两人又沉默了。
气氛真的是……
“那个,”这次说话的是谭晓,“我送你过去吧!”
“好!”汪恬说。
谭晓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先走了出去,临走又瞥了她一眼。
真的是,非常漂亮!
另一边,舞会已经开始了。
苏米俨然又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苏米,你的头发真好看,在哪做的?”
“苏米,你的项链真棒,能给我戴戴么?”
“苏米,你的衣服真漂亮,多少钱买的?”
苏米笑笑,没有回答。
能不漂亮吗?她心说,光是这件衣服就3680,再加上项链、鞋子,花光了她积攒了三年的压岁钱!
不过,只要能成为舞会上最出彩的,并且压过那个人,她就觉得值!
话说回来,那个人现在都还没有到,不会……不敢来了吧!
外面,江淼正焦急地等待着,在门口走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还不来呢?是自己写错地址了?不会呀,他写了好几遍呢!那是汪恬走错路了?她对这里可不太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哎呀真应该让魏叔去接她的。
江淼又拨打了一遍电话。
姑姑家,汪恬的手机在床上默默震动。
还是没人接。
真让人担心!
“班长,舞会开始了,快进来吧!”一个男生在后面喊。
“再等等,”江淼说,“汪恬还没来呢!”
“都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了,要来早来了。”
“不!我们说好的,她一定会来!”江淼的口气很坚定。
“那你先进来一下行不行,这是在你家,你从头到尾不露面算怎么回事?”
江淼一想,也是,还是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实在不行一会儿再出来,或者,直接去汪恬家里找她!
下定决心后,江淼回到房间里,舞会是在二楼办的,他走上去,跟大家挨个打招呼。
这时,谭晓的摩托车停在了门口马路的对面。
“谢谢你送我来这儿,”汪恬说,“还有,借我衣服穿。”
“不客气。”谭晓说。
两人又陷入沉默。
“那……我走了。”汪恬说。
“嗯。”谭晓点点头。
她向门口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那个……”
“那个……”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
她笑了,谭晓也笑了。
“女士优先。”谭晓说。
“我想说,你不来吗?”汪恬问。
谭晓摇了摇头:“其实你看的出来,我和这种环境格格不入。”
汪恬点点头:“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说……”
谭晓从车上下来,走到汪恬跟前,然后伸手把她盘起来的头发轻轻放了下来,汪恬没有反抗。
“你其实不用盘头发,这样更好看。”
汪恬的脸又红了。
这一切,恰好被二楼的江淼看见了。
“那,我这次真走了?”她说。
“走吧!享受你的舞会!”
“再见!”
“再见!”
“明天见啊!”汪恬说着,走向了江淼家。
谭晓看着她走远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13个未接电话。
“喂,老板。”他把电话拨回去。
“你怎么回事?客人还等着你上菜呢你却跑了,电话也不接,还想不想干了?”
“对不起老板,我刚刚有急事。”
“有什么事急成这样!这次就算了啊,下不为例。扣你一天的工钱。”
谭晓挂了电话,呆呆地看着前方。
对面房子里好多人一起惊呼,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来了。
她来了,他在心里淡淡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