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不完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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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商量难事

第九章商量难事

听了张屠夫的讲述,县太爷夸奖道:“张屠夫你发现人头,立刻就抱了来报案,觉悟不低,法律意识还是满强的嘛!值得表扬、表扬——你****的要是把这颗人头抱了丢到大茅坑里,让老爷我找它不到,不知要给老爷办理的这个无头案增添多少麻烦呢!不过,这就奇了怪了,你又没有到老张家的杂货店去偷人头,好端端的头颅扛在朱老四的肩头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了你家的柴房里去了?是不是你平常做生意奸诈刻薄,刁钻吝啬,克斤扣两,得罪了买肉的人,结下了冤仇,人家趁着人命大案发生,半夜三更到杂货店把死人头偷了,偷偷扔到你家柴房里,嫁祸你家……”

县太爷把张屠夫说成是那种奸诈吝啬的黑心商人,张屠夫心里不服,口中辩解道:“大老爷明鉴——小人做生意,一向是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在小人心中,顾客就是上帝,买主就是财神老爷,小人咋敢对他们克斤扣两呢?小人做生意的宗旨是和气待人,笑脸迎送,哪曾得罪过什么人;哪曾跟谁结下过冤仇——小人确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仇人!还望大老爷明察……”

县太爷道:“老爷我不只明察,老爷我还暗查——你张屠夫做生意,是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所以在百姓之中,人缘不错,口碑也好,想必来不会有什么人跟你结下冤仇,故意去偷一颗人头丢到你家柴房里去陷害你。老爷我经常到你的肉铺里买卤猪头,背地里拿到‘公平秤’上验证,哪回也没有短斤少两过,说明你还算是遵纪守法,买卖公平的——你真要是削尖了脑袋赚钱,不择手段地坑害百姓的黑心商人,老爷我早就‘修理’你了,还会让你安安稳稳地卖肉吗?老爷我行事,一向是公正廉明、赏罚分明——鉴于你做人还算本分,做生意还算老实,法律意识也强,报案有功,所以老爷这无头案一经破了,我要论功行赏——不过老爷是个穷官,没银子打赏你,只能是照顾你的生意:老爷我下酒要吃卤猪头;衙役们开荤打牙祭,也吃卤猪头——老爷我把你的卤猪头全都包下,以后你不用担心你的卤猪头卖不掉会放臭——张屠夫你****的虽然抱了一颗死人头来把我这县衙大堂搞的臭哄哄的,但看在你报案有功,功劳不小的份上,老爷我就不关你的大牢了,你安安心心地回去做你的生意去吧——退堂……”

县太爷宣布了退堂,张屠夫如释重负,出了公堂大门,自个嘀咕道:“这个糊涂县令——听人说他升堂审案,颠三倒四,东拉西扯,老子今天算是领教了!他这种审法,他这种做派,简直让人不可忍受,无可适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让当事人听了心惊肉跳,摸不着头脑、胆小怕事、不明底细的人,非被他吓出病来不可——幸好今天我走运,没有被他关进大牢,真是谢天谢地了……”

朱老四的头颅找到了,县太爷一高兴,便要“照顾”他的生意。但是,照顾生意是一回事,找到头颅是另一回事。虽然头颅找到了,不等于这个无头案就破了——尸体是在张老大家的杂货店里停着,头颅是在朱老四肩头上扛着,可是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又离奇古怪地出现在张屠夫家的柴房里——是什么样的罪犯把人头偷了丢到他家的柴房里;要把这个罪犯找出来,并绳之以法,才算破了案……

先不说找偷人头的罪犯。只说人头丢失以后,老朱家请的代言人朱必泰,进言说,一定是老朱家的人把尸体抬到老张家的杂货店里停放,老张家的人心里不服,要报复泄恨,所以悄悄把头颅偷去藏了,并且要求县太爷把老张家的当家老张头抓来严加审问。县太爷没主张,只好把张老头传唤到县衙,升堂问询。张老头大呼冤枉,抵死不认账。县太爷只好以“重大嫌疑犯”的罪名,把张老头关进了大牢。现在人头在张屠夫家的柴房里找到了,而张老头家和张屠夫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人头就不可能是老张家的人偷了丢到张屠夫家的柴房里去的。这样,张老头被当成“重大嫌疑犯”的罪名便不能成立,反而是张屠夫成为“重大嫌疑犯”了。而张屠夫都没有关进大牢,那么就更没有理由把张老头关在大牢里了——更应该放出大牢才是……

然而,要把张老头放出大牢,却非容易事——张老头是以“重大嫌疑犯”的罪名被抓了关进大牢的,现在罪名不能成立,县太爷就要背上一个“误抓”的罪名;老朱家就要背上一个“诬告”的罪名——要是张老头觉得坐牢冤枉,心里不服,反诉控告,争辩起来,县太爷、老朱家,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要让张老头自觉自愿、口服心服地走出大牢,还要设计一个“合理”的台阶给张老头下才行!而且这个台阶也是给自己下的!

要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台阶才合理呢?现在老朱家的代言人朱必泰是“同伙”,只有把朱必泰找来商量了——错把人抓来关大牢,后来案子查清,跟被抓之人无关,有的被关人就会耍赖皮,横竖不出大牢,要求这样赔偿、那样赔偿,这种情况就叫做“牢闹”——县太爷遇上过几回,被搞得头皮子疼,下不了台。他不敢马虎,赶紧叫衙役去把朱必泰请来,商量补救办法。

朱必泰来到县衙,唐县令领着他来到停尸房,里面恶臭难闻,不能久呆,仵作把包着人头的麻布袋片打开,让朱必泰验看后,大伙都赶紧离开了。县太爷把朱必泰请到客厅,将张屠夫抱了死人头来报案的情况对他讲述一遍,然后问道:“老先生!这死者的头颅老爷我已找回来了,您也验看了,后面的事该咋个办?您老给出出主意……”

朱必泰听县太爷说出“后面的事”的话,一时懵懂,转不过弯来,道:“什么‘后面的事’——后面的事老爷您秉公而断就是了嘛!”县太爷道:“好、好!老爷我就说一说如何‘秉公而断’——前头朱老四的人头在老张家杂货店里丢失,老先生您作为老朱家的代言人,说肯定是老张家的人报复泄恨,把死人头偷去藏了,要求本官去把老张家的当家人抓来严审,并当成重大嫌疑人关进了大牢——现在人头找到,表明并非老张家人所为;同时也表明:老爷我把张老头关进大牢,错了,您老朱家告人偷盗人头告错了——既然咱这两边都错了,那么就得纠错改正,把关错的张老头放了——现在的问题是,张老头知道我们这两边都错了,他被冤枉了,心里不服,要提起反诉,要求追究责任,咱们该怎么办?至于老爷我这边倒好说:拘留重大嫌疑犯是官府的责任;是根据原告的请求而执行的,这是我们执法部门的职责所在。而老先生您那边就不好说了:告状不实,造成冤枉,殃及无辜——按照法律,诬告不实,罪加一等!造成冤案,加倍处罚——也就是说,老爷我要秉公而断的话,老朱家的人诬告了老张家的人,也要把老朱家的当事人抓来关大牢!把受冤枉的人放一个出大牢,得把诬告的人抓一个关进大牢,这样才公平合理,让人口服心服。不过老爷我访过,老朱家能当事的人,是朱老四那老妈,可是她死了儿子,气病在床,爬不起身,还天天吃药,关大牢当然是不合适了!只有老先生您,是老朱家的代言人,精神抖擞,能说会道,非常合适——老爷我要是秉公而断,老先生您今天就别回去了,老爷我现在就叫衙役把您拴了送到大牢里去,免得到你家去抓你,来来回回地跑着麻烦;让您带着手铐刑具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也是很失面子的……”

朱必泰要县太爷秉公而断,县太爷七七八八,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最后是要把他抓去关大牢——前头张屠夫出县衙大门时嘀咕过:这个糊涂县令升堂审案,颠三倒四,东拉西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当事人听了心惊肉跳,摸不着头脑,胆小怕事、不明底细的人,非被他吓出病来不可……朱必泰听了县太爷的这些糊涂话,虽然没有吓病,但是也是够呛,生怕他真把自己关进大牢,赶紧辩道:“大老爷您别、别……别开玩笑!老夫可是贡生举人,儒家弟子,教书先生;老夫的学生,还等着我去管教;还有,我这侄儿的尸体还停在老张家的杂货店,这失踪的人头才刚找到……这一大堆的事情还等着处理呢,您把我关进大牢,那咋办啊?得想一个变通之法、万全之策才是……”

县太爷听他说出“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处理……”,嘿嘿笑了,道:“是啊!老爷我也有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处理的啊——先是张老二挖死朱老四的人命案;接着是杀人凶手逃匿案;接着又是人头失踪案;人头找到了,又有一个‘查找偷盗人头罪犯案’……这么多的案子等着处理,老爷我不知该先忙哪一头?‘查找偷盗人头罪犯案’咱先不忙管,得赶紧把张老头放出大牢才是要紧事!至于要不要抓一个诬告之人去大牢里顶替,咱们就得好好商量了——老先生您说得想一个变通之法、万全之策才是……变通之法、万全之策有啊!就看老先生能不能跟老爷我商量到一块了……”

朱必泰道:“既然大老爷有办法,您就说出来听听,老夫也才好跟您商量的吗!”县太爷道:“把张老头关到大牢里,你、我,咱两边都错了。现在把张老头放了,如果他不服,要‘反起诉’,咱两边都脱不了干系,咱成了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跑不了你,也蹦跶不了我,只要闹到公堂上,对咱谁都没有好处!如何把张老头稳稳当当地放出去,又使他不能‘反起诉’,这就需要咱两边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让张老头感到满意,又无话可说才行……”朱必泰道:“大老爷您快说说,要咋办才能使张老头感到满意,又无话可说?”县太爷道:“这我就得请问老先生了——您刚才说,您有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处理——请问,您那‘一大堆’事情当中,哪一台最要紧?”

朱必泰手握扇子(斯文人大热天都喜欢拿着扇子),敲了敲自个的脑门,想了想,道:“唉!老四那尸体,停在老张家那杂货店,现在是大热天,尸体腐败发臭,这样一直摆下去也不是办法。前头人头失踪了,要把无头尸体抬去埋了,那是要不成的;现在人头找到了,得把它跟尸体合一块埋葬了,也落下一个全尸……老夫我这‘一大堆’事情当中,就这台事最要紧……”

县太爷道:“老先生不愧为文化人,明事理,一说就说到重点上了——朱老四那尸体,在老张家杂货店放了三四天了,天气炎热,腐败变质,熏香都熏不住,眼看就要流尸水了;那腐臭味都蔓延了半条街了。且不说尸体溃烂不好收拾安葬,只说这尸体腐败变质,万一污染传播,闹起瘟疫,有人因此而染病或死亡,那么老朱家的罪过、责任,就大了——老爷我这‘一大堆’事情当中,也就是如何处理尸体这一台事情最要紧了……”

朱必泰道:“大老爷所见跟老夫相同,都是处理尸体这台事最要紧。可是老夫看不出,这台事跟放张老头出大牢、让他感到满意、无话可说——不会‘反起诉’有什么关系啊!”县太爷道:“看看,老先生您又犯迷糊了不是——老爷我这张嘴,不单是乌鸦嘴,还是‘锅铲嘴’——会‘翻粑粑’,翻过来也会说,翻过去也会说——前头我宣布退堂,打发张屠夫回去时,他出了衙门,一路嘀咕抱怨,一个衙役偷听到了,回来向我打‘小报告’,说张屠夫抱怨老爷我说话颠三倒四,东拉西扯……会把胆子小、不明底细的人吓出病来——刚才老爷我说要把老先生您当‘诬告犯’关到大牢里,不是也吓着您了吧——老爷我对张老头说,尸体停在他家的杂货店,腐败变质,臭了半条街,形成污染,如果发生瘟疫,致人生病死亡,人家告到衙门,他家脱不了干系;人家要求赔偿,他家也得赔钱——张老头怕不怕?老爷我这么一吓,他的‘所见’都跟咱们相同了,这处理尸体的要紧事不是就好解决了——老爷我这‘一大堆’事情非常复杂,非常麻烦,我准备把它作一个‘分割’处理:那个行凶杀人案、凶手逃匿案、追查罪犯偷盗头颅案,将作刑事案件处理,放在后一步解决。处理尸体、妥善安葬的事,将作为民事案件,进行协商调解处理——老爷我这‘一大堆’复杂、麻烦的事情多了,理不出头绪,找不出主次,只好丢掉一截是一截,了掉一块是一块——先把尸体处理的这台难事解决了,再去处理那些刑事案件,这样就不会互相影响,扯皮纠缠了——老先生您看咋样?”

县太爷话说到这一步,朱必泰也就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就看县太爷如何去“吓”张老头了。

第十章牢中叙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