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我和父母,逐水草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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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北方小镇

沿街向北,在柏油路的尽头,是这个北方小镇与外界联络的枢纽,一座火车站。

小镇的火车站规模很小,但在我眼中却是如此高大而先进,也许它的意义并不在于车身和铁轨,更在于每日吞吐的乘客,那些乘客用各自带来的外界信息,交织成一张信息网络,让小镇和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交集。

还记得第一次坐火车去附近的城市中转,然后去姥爷家过年的情形,父母将熟睡的我和妹妹叫醒,让我们穿好衣服,赶着夜色朦胧,去火车站买票。对于天生好奇心很重的我来说,连夜登上这个庞大的绿皮怪物,到处充满了新奇,虽然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次旅程,却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让我满怀幻想,至今难忘。

那段时间搬家的频率很高,因为是租房子,甚至在同一条胡同里,都会接二连三地搬来搬去。又一次搬家时,父母用赚来的、借来的钱买了一套院落和平房,大概是20000元左右。

对于当时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的确是一笔很大的费用。20000元钱里,有一半是爷爷奶奶卖掉农村老家的房子换来的钱,所以爷爷奶奶也跟着住进来。

房子很大,院落也很大,甚至包括一个可以春种秋收、自给自足的菜园子。小时候上语文课,读到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就常常联想到那个菜园子。它不必修饰,就真的很美,清新自然,生机勃勃,里面可以划区域栽植很多品种,在一口压水井旁,我可以亲自灌溉那些白菜、玉米、茄子、土豆、西红柿,还有成排的豆角,藤蔓顺着用高粱杆支起的架子向上攀爬,似乎还能听到呼吸。

那些藤蔓是如此生机盎然,仿佛它们永远都在向太阳生长,想要抓到太阳。就算风吹雨淋,它们也会选择最恰当的方式前行,从播种到结果,脚步一刻不停,在不经意间,就形成了一片娇翠欲滴的森林。相比于这些豆角藤,墙边成排的向日葵却显得安静而平和,只是朝着梦想微笑致意。

有一年种草莓,在一片3平方米的区域内,我期盼了整整一个夏天,但吃到嘴里的只有一颗而已,不过那的确是自家种出来的草莓,虽然只有一颗,却是最难忘的。如此说来,收成最稳定的要算是两个品种,葡萄,杏子。

进了院落大门,一条路直通屋门,有十几米长,这条路两边是砖墙,而砖墙上则用竹板架起了彩虹般的葡萄架子,高两米左右。虽然冬天葡萄藤也会枯萎,但在我眼中,它们四季常青。每当到了夏天、秋天,葡萄藤爬满整片架子,走在这绿色的走廊内,即使烈日烘烤,也丝毫不觉得炎热,一阵浓郁的绿色气息会将整个人包裹起来,一串串由绿到紫的葡萄晶莹透亮,随时等待着我去采摘。

相比于葡萄的高产,菜园里那颗有些年头的老杏树也毫不示弱。印象最深刻的是家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那年,我们家应该是附近第一批安装有线频道的用户,好像可以收看30几个频道,那年秋天,屋子里播放着刚刚上映的《水浒传》,我们则走出门,听着梁山好汉落草为安的情节,用竹棍将成熟的杏子打落,免得它们熟透之后自己掉下来摔破。

打一次,几乎就有一箩筐的收获,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直到入冬后枝叶枯萎。离开那里很多年后,我再也没见过另一棵如此巨大、高产的杏树,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继续生长在那里,继续着一年一度的丰收盛宴。

父母要出去跑客运,每天都起得很早,下午才回家。尤其到了冬天,那辆小客车的引擎系统不是很先进,常常要先用炭火和热水暖车,才能启动。而我和妹妹除了上学和偶尔随车外,在家里最好的伙伴就是那台有30几个频道的黑白电视机。

那时候已经有电影频道了,加上各省的卫视频道相继上星,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不可否认,这台电视机的显示效果虽然是黑白色的,但它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限丰富的色彩,带我了解外面的大千世界,就像一个能和其他时空维度接触的虫洞,永远都藏着未知与好奇。

《西游记》《猫和老鼠》《天龙八部》《神雕侠侣》《变形金刚》..那些完全可以称之为经典的电视节目接踵而至,扩充着一个小小少年的想象空间,让我身处偏僻小镇,却有着接触世界的欲望。虽然当时的电视节目和如今网络时代存在着巨大的信息量差距,但那已经足够吸引我。

父母为奖励我的学习成绩,应我的强烈要求,买了一台键盘式的小霸王学习机。虽然它的主要功能和插卡游戏机没有区别,但大多数父母还是宁肯多花几十元,买一台键盘式学习机,而不会给孩子买单独的游戏机,而日后它们注定殊途同归,功能都是插卡打游戏而已。

可以说,当时拥有这样一台学习机,等于添置了一台电脑,甚至大人们都会来围观它。而在不久之后,随着镇子里一个叫“电脑房”的场所兴起,我们的注意力则迅速被吸引过去。

我们大多数是后知后觉的普通人,现在想想,当时那间乌烟瘴气、只供游戏的电脑房,似乎就是开启一个新时代的钥匙,标志着那个相对落后的地区开始迅速和世界对接,就像建造了一处信息的火车站。

离我家不远,的确有一条火车铁轨铺展在山坡上,它从火车站出来,进入旁边的那家化工厂,应该只是货运通道。在我印象中,那条火车道上似乎从未行驶过客车,每次有火车经过,都会发出轰鸣和汽笛声,强劲有力。

每当驻足观望火车通过,我都控制不住会去数车厢的节数,如果火车很长,就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兴奋。而旁边那家巨大的化工厂,却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直至如今,我也不知道那家化工厂生产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叫做“一化”。院落很大,厂房也很远,里面杂草丛生,从火车道的大门走进去,我和年幼的伙伴们都不敢再向里面走,只在大门附近徘徊。

与化工厂对应的是一家糖厂,这应该是当时小镇里规模最大的两家企业。那家糖厂建在我上下学时要经过的路上,很多次看到满载甘蔗和甜菜的卡车进入厂门,听大人们说,我吃的白糖就是用这些黑色、绿色的东西压榨出来的,就觉得不可思议,而对于这些不明白的事物,我只能归结为“先进科技”。

糖厂就地取材,在大门旁建了一家雪糕厂,想想布局就很合理,生产出来的糖可以直接用于雪糕制作,还真是会做生意。那时的冷饮除了冰棍儿,通常都是巨大的奶油块儿,而每次去买雪糕,通过窗口,都可以听到里面机器的轰鸣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气。

雪糕是冷的,怎么会有热气?机器散发的热气会不会将雪糕熔化?这的确是当时困扰我的问题,从那之后,我就很想进雪糕厂的内部看一看。直到很多年后大学毕业,去同学工作的大型雪糕厂里参观,看到巨大的生产车间内数百人围着大型机器工作,才知道那里的确很热,而雪糕生产出来后会被迅速冷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