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捺钵王朝之辽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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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瓦桥之战

在显陵的奉陵邑显州,朝廷召开会议,商议冬季南伐。

“此次南伐,朕决意亲征。”皇帝的第一句话就像晴空一声雷,让出席会议的所有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皇帝的身体自从耶律喜隐谋反失败,经历了一场惊吓,反而否极泰来,迅速恢复起来。皇后也经受了极大的压力,皇四子韩八没有足月就提前降生。皇上虽然不是老来得子,他才三十三岁,可是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幼子也格外钟爱。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不但能出席朝会,还能出巡到数百里之外的东京,亲自祭祀祖先了。可是他突然说要亲自上战场,还是让大家没有想到。

“皇上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这次南伐正在冬天,陛下没有必要冒风雪严寒亲临险地。万一再发了病怎么办。”北枢密副使耶律斜轸说道。他见到皇后向他使眼色,忙不迭出来劝阻。

“对啊,陛下万乘之尊,怎么能到枪林弹雨的前线冒险。打起仗来刀箭枪砲不长眼睛,胜败是家常便饭,万一某一战失利,跑都来不及。”荆王耶律道隐也站出来说道。

他去年年底被任命为南京留守,并从蜀王升为荆王,接替了临时担任这个职务好几年的韩德让。他是一个完全不懂军事的王爷,而且受父亲让国皇帝耶律倍的影响,喜好诗画,又继承了母亲高美人的基因,热衷汉文化。作为第一线的封疆大吏,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上战场,更不赞成皇帝带头去冒这个险。他想,皇帝要是去了,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呢。

“皇上是朝廷的主心骨,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现在不是太祖太宗的年代,也不是世宗皇帝的年代,您就应该好好做个太平天子。有咱们这些武将在,何必要烦劳皇上呢。皇上真的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添乱,让将帅们担心,反而增加了后顾之忧。”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剌剌地说道。

人们心里点头称是,这话说得太对了。只是过于直白了。说这话的是突吕不部节度使兼政事令萧干。这次征兵,他也带着突吕不部的三营兵马奉调集合。突吕不部不是大部,可是萧干的地位却不低。因为他的父亲叫萧敌鲁,是应天皇后述律平同母异父的亲哥哥。除了述律平的同母同父的弟弟萧阿古只之外,这是本朝最为显赫的国舅家族了。而要是从萧思温论起来,他的地位甚至高于阿古只。因为萧敌鲁的父亲和萧思温同族,萧思温的父亲萧忽沒里就是凭借是萧敌鲁族弟的关系跻身契丹贵族行列的。现在连皇后都要叫他一声“伯父”。

南京被围的时候,在耶律休哥驰援之前,朝廷无人可派,便将他这个养尊处优的老将派了去。那一仗他没有立什么显赫功劳,事后却得以加官进爵。政事令就是那个时候得到的,现在他也算是当朝宰相之一了。耶律沙伤还没好,朝堂上老将所剩无几,朝廷需要有老臣的声音,所以每次朝会都要请他参加,打仗的事也都要听取他的意见。

“难道朕真的是百无一用的废人吗?朕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多说。”耶律贤本来放着亮光的脸沉了下来。

大家都明白了,原来皇帝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摆脱了病痛缠绕,而是耶律喜隐逼他禅位时的话刺激了他。皇帝虽然身体弱,可毕竟还是太祖子孙,他的血管里也流着契丹男儿的血,也有着天下最强大帝国一国之主的自尊心。他想要亲手向敌人证明自己,这个决心不会轻易改变。只听他接着说道:

“朕这次不说什么只能胜不能败的话了。哪一次打仗都是这样说,已经成了空话。你们刚才都说,朕不能有丝毫闪失,那好,朕就用亲征表明此战必胜的决心。赵光义那老贼比朕老,他都还亲征。既然是两国决战,朕就和他较量较量。朕就不信,朕到了前线就没有任何用处。朕总是在想,上次满城之战就应该亲征,那就一定不会有那样的惨败。”

这番话说得众人更明白了,除了耶律喜隐,同样让皇帝耿耿于怀的还有他最信赖却一败涂地的韩匡嗣。

“陛下说得对。皇上亲征是契丹大军征战的传统。皇上亲临前线一定能鼓舞将士们的斗志,让大辽的军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让敌人望风披靡。”皇后说道。

皇后发了话,众人都不再反对。萧燕燕看了看众臣,朝着站在后面的一个人点点头,道:

“耶律休哥,你来担任这次作战的前线主帅如何?敢不敢在这里立下军令状,必定扈佑皇上凯旋而归。”

人们回过头去,只见瘦削的新任北院大王苍白的脸上泛起红光,他向前跨了两步,低头拱手道:

“休哥愿意立军令状。谢两宫陛下的信任,臣誓死保皇上平平安安得胜归朝。”

“皇后,这不公平!这次老臣也要出征,老臣打仗的时候北院大王还在尿裤子哩。他当主帅,老臣往哪里摆!”一个粗嗓门吼道。

众人一听,又是萧干那老家伙,都差点笑出声来。耶律休哥虽然年轻,刚刚从文官转为武将,可是能力已经得到众人承认。虽然觉得让他担任这样一次大战的主帅提拔得有些太快了,可是看遍朝堂,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和他争锋。只有这个倚老卖老的五朝国舅爷才会觉得不服气。

皇后笑了笑说道:“伯父大人,这次请您出山,不是让您去冲锋陷阵,身犯险境的。您老是咱们大军的压寨老将,您坐镇军中,就是儿郎们的底气。前锋还是让晚辈们去做。对不对。”

萧干瞪了干巴瘦削的耶律休哥一眼,又见众人没有响应,便不再说话。

捺钵大营在医巫闾山的奇峰峻岭中渡过了整个九月。告别姹紫嫣红的满山秋叶,回到燕子城下时,已经过了立冬,即将进入小雪。天空也适时地飘下了白絮,鸳鸯泊原野上一片薄薄的银白。

十月初一大军举行出征前的祭祀。上百名头上带着花帽的萨满巫师在大祭司的带领下,像神灵供上牛羊等牺牲品。然后在三弦、琵琶等乐器的奏鸣中群起拍掌歌舞,高声唱起鄂啰罗和颂神歌。歌声唱给上天、土地和兵神。请他们保佑出征顺利。歌舞一阵,献一番酒,三番过后,大祭司宣布,天、地、兵神都收到了人们的虔诚祈祷,一定会保佑这次出征顺利,凯旋而归。

祭祀之后军队向南出发。这一次出动了五万骑兵,分为前中后三军,一共十二营。加上副兵总共十万兵马。十万人配十五万匹战马,扈拥着一座高大华丽的龙舆,浩浩荡荡像雪地里的一条黑色洪流。这道洪流穿越燕山,于十三天之后来到南京。节气正值小雪和大雪之间,天地之间也是一片白雪茫茫。延芳淀湖面结了冰,大片的干枯芦苇倒伏在岸边,好象给这个辽阔的湖泊镶上了一道毛绒绒的白边。

在延芳淀,皇帝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说道:

“休哥,把你的想法说说,让大家提提意见。”

休哥道:“我想这次进军不走上次的易县、遂城、满城一线,从固安下新城,直出雄州。”

“为什么?我听说过从新城到雄州是一条通商的道路,可是从来没有骑兵经过这里行军打仗。既然赵光义那老贼老奸巨猾都要走涿州、歧沟关和易州,一定有他的道理。秦王反攻也走同一条路一定也经过了认真的考量。为什么突然要改变呢?”萧干道。

他没有出南境作战的经验,皇帝和在坐的几乎所有将帅也都没有。有经验的只有耶律休哥。但他也只是去年冬天打过那一次仗。按照萧干的想法,休哥对边界的地理未必熟悉,轻易改变前人走过的路线就要冒未知的风险。

休哥摊开一张看起来被反复展开折叠摩挲过不知多少遍的地图,指着上面的山川说道:

“辽宋边界长达两千里。西边雁门关到飞狐口是通往河东太原的最近道路,而要直下黄河对开封造成威胁,就必须选择太行山以东南京河北一带。这一带边境五百里,西高东低。最东面三百里,从新城到泥沽海口连片水泽,骑兵很难逾越。所以最适合进兵的就是从遂城到霸县这东西两百里的一段。易县、金台顿、遂城、满城是此段的西线。这就是赵光义和秦王两次作战的路线。这一带地势高,山谷纵横。而东线就是这一次要走的路线,经固安、新城到雄州、莫州。这一带地势相对较低,虽然不像更东边那样连片河塘,但是也是河流纵横。不利于骑兵突破。我想这就是赵光义和秦王都选择了西线的道理。”

“既然如此,明知雄州河流多不利骑兵,为什么要走这边呢?”一名营将问道。

“因为现在是冬季。我们特意到现在才开战,就是要等枯水季节。当然还有就是契丹士兵抗寒,寒冬能削弱宋兵的战斗力。既然太行山积雪结冰水流枯竭,河流就不再是我们进军的障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宋军应该将防御重点仍然放到满城、定州、镇州一线,认为我军还会像上次一样从那里发动进攻。而关南的兵力仅仅是做为侧应。这样一来东线就会比西线空虚得多。攻打雄州,就是攻其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