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隔壁女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我打着哈欠将她迎进房间里,看了下手机这才早上九点多。昨晚折腾了一阵子,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如今只睡了六个小时不到便被吵醒了,也难免会觉得困。
此时她的脸颊与往日不同,只画着淡妆,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装,倒是让人觉得她又年轻了数岁。不过,她的眼圈有些红肿,昨晚眼泪落得多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心疼。
替她、也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之后,我身体里的瞌睡虫这才少了一些,而后开口问道:“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的神情有些犹豫,但还是马上说道:“你忘记昨晚的事情了吗?”
她说完后,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是指你昨晚答应我父亲的事情。”
我想了想,这才想了起来,脸色不禁有些尴尬:“难道你真的要我和你一起回家乡?”
女人认真的看着我,而后点了点头,回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父亲,想必也一定不会反悔吧?”
我不由有些苦笑,这时候却见到她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双绣花鞋,正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双。
昨天她父亲的鬼魂正是附身在了这双绣花鞋上,才得以与我们相见,此时她拿出这双绣花鞋,不禁让我一愣,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女人看了看我,而后说道:“这双绣花鞋,是我十八岁那年,母亲亲手做给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它放在身边,舍不得丢掉。”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双绣花鞋是你母亲亲手做的,怪不得你这么重视它。”
这时候女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有些感伤的神情,她说道:“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可能是那种女人,所以你也不愿意和我有过多的交集。但是,当初我离开家乡,只是想要在这里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也报答一下对我有十几年养育之恩的母亲。”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眼前的女人一定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她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人发泄自己内心的情感,而我此时就是那个对象。
女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而后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过就是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又怎么能够争过别人。于是我去了酒吧当了服务员,但我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我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昨天晚上她将我压在身下的那副场景,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但是想到了她的悲惨遭遇之后,还是如同一盆冷水泼在脸上一般,将心中生起的欲火浇灭。
她顿了顿:“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得病去世了,这些年来一直是母亲一个人将我拉扯大的,我知道她也不容易,于是我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一些钱回去。但是,我害怕母亲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后会伤心,于是这些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回去看看她。”
我的心里不由感伤了起来,有些同情这个外乡的女孩子,虽然她看起来要比我年长几岁,却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的孤单无助。我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像昨晚那样拍拍她的后背,而她竟然猛地的扑倒在我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我不由有些尴尬的停下手上的动作,任由女人在我的怀中哭泣,泪水慢慢的将我单薄的衣襟打湿。我还是忍不住紧紧的搂住了怀中的女人,希望自己的身躯能够给她带来一个安全感。
许久,女人离开我的怀抱,慢慢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而后认真的看着我说道:“虽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父亲要陪我一起回家乡,但是我知道昨晚情况特殊,你是出于无奈才答应了下来。就算你不陪我去,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我不禁一愣,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昨晚我是出于真意,才答应下来的。而且,我答应下来的事情,又哪里有反悔的余地。”
距离学校放长假,也就还剩两三天,这两三天里在学校也没有什么事情,索性就陪她去这一趟吧,就算是旅游了。
而我前脚刚答应下来,后脚手机便剧烈的震动了起来,我拿起一看,却是我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人打开的电话。
我接通电话之后,手机里便传来了陈晨的声音:“何佳,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母亲想喊你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我一听是阿姨的主意,不由有些愣神,但还是如实的回道:“不好意思了,我这几天可能要离开南城一段时间,所以今晚是回不去了。帮我和阿姨道个歉,等我回南城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我有些苦笑,一旁的女人看出了我的难堪,于是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还没有等她说完,我便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没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坐上了离开南城市的火车;就当我一阵困意袭来,想要睡觉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女人突然催了催我的肩膀,而后笑着对我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孙婉。”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道:“我叫何佳。”
……
又过了数个时辰,火车停站,我疲倦的拖着包裹和孙婉走出了火车站。在站外,孙婉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微抬起头,用力的呼吸了一口空气,脸上慢慢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她的侧影定格在我的脑海之中,就当我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她突然看向我,而后说道:“回家的感觉真好,多少年过去了,这里还没有什么变化。”
孙婉的家乡也并不算是贫穷,只不过是有些落后而已。我们坐车离开城镇,来到农村,又换上了拖拉机跑了一阵,这才找到了孙婉的家。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平顶房,门大敞着,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孙婉放下了手中的包裹,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房间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行李慢慢的跟了过去。
在浓郁的中药味弥漫的房间里,我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妇人,还有蹲在床前紧紧拉住妇人手的孙婉。孙婉哭着对妇人说:“母亲,你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床上的妇人疼爱的摸了摸孙婉的头发,而后有气无力的说道:“婉儿,我知道你在外面很忙,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何况我这是老毛病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孙婉的目光在破旧的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而后对着妇人说道:“母亲,我每月不是打了一些钱给你吗?你怎么不用它们去城里的医院看看。”
妇人摇了摇头,回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看什么病,不就是浪费钱吗?再说你那些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我都给你留着呢,等你结婚了,它们就是嫁妆钱了。”
孙婉不禁感动得泪流满目,就连站在一旁的我,也觉得有些哽咽,泪珠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
第二天,我和孙婉还是带着她母亲去了城镇里面的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得知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成年累岁积下来的小毛病,住院几天便可以顺利出院了。但是医生也说了,虽然是小病,如果救治得迟了,也会出现让人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当孙婉母亲问及我身份的时候,孙婉看了看我,而后笑着回道:“他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
在医院的阳台边,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里不禁有些感触。正如天地分黑夜和白天一样,鬼魂也分好坏。这次正是因为孙婉父亲的鬼魂附身在绣花鞋上,告知孙婉她的母亲重病在床,否则我们也不能够赶回来将她的母亲送到医院。
想到了这,我隐隐觉得天空之中浮现出一张笑脸,那正是属于孙婉父亲的。我想,他的鬼魂终于可以投胎转世了吧,但愿来世他能够投一个好人家。想到这,我闭上眼睛为他默念了几遍“往生咒”。
后来,孙婉留在了医院照顾她的母亲,我则是先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孙婉拉住了我的手臂,送了我一件礼物,是一条黑色的领带,款式显得很旧。
回到南城市之后,新的麻烦不禁迎面而来,我也只能苦笑着面对了。而“绣花鞋”的故事,就在这平淡之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