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所预料,但当自己的估计变成现实后,玲莉卡还是不免愣了愣。
“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吧,伊斯坦丁小姐。”和导师进行了几分钟的寒暄后,来客也是热情地向少女打了招呼。
有些微妙地举起手简单示意后,玲莉卡也连忙补上招呼:“您好,阿莱克修斯先生。”
是的,那位前会长先生——因为信任那人而丢失了会长位置的前会长先生。当然,也不止有他,另一位来客已经主动跑到了少女的脚边,不满地抬头仰望:【你太高了,伊塞夕莉雅。】
默默踢了兔子一脚,少女又迅速俯身把它捡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重新寒暄起来的两人。
“小卡,你先下去,让我和老会长交流交流感情。”还是古斯特想起了学徒的尴尬,主动帮她开脱。应了一声,玲莉卡如蒙大赦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真是这样呢。”锁上房门后,少女直接倒在了床上,“这根本没法让人提起精神。”
【你根本不需要这个,伊塞夕莉雅。】微微抽动了一下耳朵,兔子也不废话,直接转入正题,【关于现在的局势,你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能有什么样的看法?少女抬起手臂,有些慵懒地压在脸上遮挡视线:她现在对这点肯定了解不多,毕竟在那之后,她几乎把自己关在了这么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尽管在平日里外出的时候,她或多或少都能从镇民们的反应中获取讯息,但那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你这种态度……是在逃避!】兔子有些焦虑,【别忘了你是谁!伊塞夕莉雅大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翻了个身,少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兔子不停抖动的耳朵,“你现在越来越像一只兔子了。”
【我本来……伊塞夕莉雅大人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的不是你么。”
其实,玲莉卡知道梦魇对她现在情况的描述很准确,她是在逃避,逃避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但她也不是完全的逃避吧,至少,她也在为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准备——现在她缺乏的,仅仅是一个理由。
……
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和这半年来的每次一样,玲莉卡接手了那份工作,并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增加。
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原来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或许只是为了弥补些——毕竟在过去的时间里,自己更多的只是享受。
不出意外,在晚餐结束后,玲莉卡正准备收拾餐桌,导师便提醒她暂时把这事放下。迎着前会长先生温和的注视,少女不由正襟危坐起来。
“不用那么拘谨,只是普通地聊聊天而已。”阿莱克修斯挥挥手,示意她放松,并开始了他的唠叨,如他一开始所言,只是一些关心问候的内容,没有一点涉及到莉莉娅提起的那件事情。
即便如此,玲莉卡也没有轻松下来,毕竟阿莱克修斯终究是代表协会而来的。
时间便这样悄然流逝,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有点麻木地点点头,玲莉卡机械地做出客套回答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真实性了——这是她从前完全不能理解的情况,如此沉默寡言地机械回答,难道不会让人感到崩溃么?
但事实便是如此,她坚持下来了,还有继续下去的毅力。
“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么?”倒是阿莱克修斯先惊讶了,“还真是一场漫长的对话——希望你别讨厌我这个唠叨的老头子吧。”
“哪里……”摇摇头,玲莉卡却也是将整理好的餐具丢进盘中,“我得先去处理处理了。”
她逃命般地钻进厨房,开始用魔力与纤手来清洗凝结了许多酱料的盘子。这是需要集中精力的事情,可少女的视线却没有看向碗池里的水球,反倒是四处飘逸起来。
【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情况。】
玲莉卡看向一旁,兔子扰了扰发痒的后颈,又扭头看向客厅:【你是在逃避。】
“……你知道了,白天的时候还那么傻乎乎地啰嗦那么多。”
【……真的这样啊?原来慈爱他们说的果然没错!】
叹了口气,玲莉卡有些无语,她刚刚还真是有点犯蠢呢,居然上当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在逃避,逃避那些令人深感不安的事情。
这是如此的明显,只要是智商正常的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第一天便这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接下来是第二天。
洗漱完,玲莉卡小心翼翼地为还没睡醒的兔子盖上那层薄纱后,一如既往地向厨房走去,只是当她刚下楼梯时,便听到了门口的声响——现在的时间可是非常非常早的,会是谁呢?
答案是她没想到的——阿莱克修斯。
“这么早吓到你了吧。”
玲莉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走进客厅,又将那袋面包放到了桌上——那是小镇的某处售卖的长条面包,在王国其他地方也都是很常见的廉价食物,以前玲莉卡过于沉迷学习的时候,经常会选择这个来胡乱解决食物问题。
毕竟魔法师可不是一个富裕的职业——或许这与大多数人的观念不符,但事实就是如此,虽然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收入,可头脑正常的魔法师却是将这份收入全部砸在了他们所需要的材料或是魔法典籍上。除了主攻实战的战斗法士,他们的修行使得他们需要考虑食物的营养价值,而非温饱问题。
“看了看这里的价格,我大概明白古斯特选择这里的理由了。”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阿莱克修斯半开玩笑道,“和城镇相比,这里的物价还真是低——大概这样他才能照顾到你这位伊斯坦丁家大小姐的感受吧。”
少女默然——的确,和那些同僚相比,自己的待遇却是蛮高的。
“现在的协会和最初的相比,已经有很多的不同了。”他继续说道,“魔法的本质是什么呢?我想已经很少有人去深究它的含义了。”
“……您指的是?”
“你刚刚很惊讶对吧——看到我的早餐后。”撕扯下一块面包,这位前会长先生缓缓道,“虽然我不再是协会的会长了,但在你看来,我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玲莉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是啊,按照常理的话,我可不该这么落魄——但是,我相信你也清楚,魔法师真正的样子应该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魔法师是什么模样的呢?
少女不仅思考起这个问题,并开始回忆之前的一切。
……例如她出身的魔法世家,王都的那些魔法世家,还有其他地方的,甚至宫廷里的魔法贵族。
“你应该有自己的思考吧。”挥了挥手,示意少女坐到对面的沙发,阿莱克修斯继续说道,“关于魔法对魔法师的意义。”
“……魔法,是我们追寻世界真理的手段和途径。”
“没错,基本、也是唯一的手段和途径。但魔法的意义却也不仅仅是追求真理那么简单——在最初的时候,它也只是保障人们能够从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力量、方法。”
少女的眉头微微一挑,这个说法她之前也听过,是那个小女孩说过的。
魔法最初的目的便是用来杀戮,为了给自己与族人争夺更多的生存空间而出现的杀戮方式——这在现如今看来是那么的野蛮和血腥,甚至不可理喻。
看看那些魔法师,如此高贵的职业,怎么能有这么糟糕的开端和初衷呢?
“没有谁会承认这点。”阿莱克修斯的语气有些低沉,“事实上,无论它是否正确,都不可能被所有人承认。”
“……还真是正确呢,政治正确。”
“是的,我并不否认这点——因为这会损害到全体魔法师的名誉利益。”
顿了顿,阿莱克修斯也拾起泡软的面包塞进嘴里,待咽下后,他继续道:“我想这应该是那个人的观点吧——他总是显得与众不同。”
沉默片刻,玲莉卡轻轻点了点头:“很有个性的答案。”
“但这是别人的答案——我想知道的是你自己的。”
“……魔法的寓意?”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因为人是不同的个体——他从魔法最初的目的出发,简单粗暴;自己所接受的则是探知真理的手段,朴素……且罕见。
“所以说,你的阅历还是偏少了些。”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古斯特的想法,毕竟那时候的你太过于脆弱,心智也不成熟——你不像莉莉娅那孩子,她从小就跟阿道夫那老东西野惯了,一点淑女形象……至少,很少有正经的时候。”
玲莉卡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您不提,恩莱科给您安排的任务吗。”
“任务?是有这个任务,毕竟现在的局势那么糟糕——三国间的战火都快重新点燃了。”阿莱克修斯苦笑道,“统一的人族国家是很有意义的,但前提是它有足够的能力,并且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完成统一,否则只会像先前的圣元一样名不符实。”
“那……”
“我为什么没有提这个任务是吧?理由你自己也清楚,那么我这个老家伙反复唠叨也没用,不如等你自己想清楚——这是你自己给自己束上的心结。”
玲莉卡无言以对,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误入歧途了。
可发现了,想要改正又是如此的艰难。
“所以,我想你最好出去走走——离开洛奇,离开你熟知的一切,到你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看看。”
吃下最后一块面包,阿莱克修斯深吸了口气,轻轻擦去脸颊上的奶渍和面包屑:“前提是你愿意——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所以……
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袋后,玲莉卡才意识到自己被说服了。
“……还真是一个巧妙的方式呢。”她喃喃道,“跳过了那样的话题。”
【……所以说,您到底决定了没有?】
兔子有点崩溃地看着她,焦躁不安:【西塞尔可是进入了倒计时了——恶魔可在逐渐的苏醒!】
“但不止是你们,还有他呢。”
【……那家伙想的绝对是什么毁灭世界吧!就算他打着拯救世界的名义!】兔子更加激动,【他只是想带着西塞尔去死而已!】
“……对呀,这家伙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人’。”拖着行李走出房间,少女耐心等待兔子磨蹭地走出房间后,郑重地锁上房门,“他总是站在所谓的‘神’的立场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能够任他主宰、改变的‘虚拟世界’。”
【……您是这么认为的?】
“你知道他怎么评价自己的么?魔王——这是他对自己的调侃,所谓的世界毁灭者,将为西塞尔带来理所当然的终焉。”
俯下身,玲莉卡将兔子抱入怀中,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导师和前会长先生都坐在那边讨论着什么,见到少女现在准备远行的打扮,他们愣了愣,随后便是出现了不同的反应:古斯特叹了口气,而阿莱克修斯则是摇了摇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再需要谁来照顾我了。”
“注意安全。”
“了解啦,导师别那么担心我啊,我好歹也是成年人了。”
而阿莱克修斯则没有多说什么,玲莉卡似乎也很配合地没有回答,直到出门。
对于她的决定,镇民们也显得有点意外,他们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将玲莉卡团团围住。
这是非常耗时的工作……如果不是有导师赶出来帮忙解围的话,玲莉卡觉得自己远行的第一步肯定会严重受挫。
【……所以,您为什么要这么烦恼呢。】
趴在车厢上,兔子很是不解仰望着玲莉卡:【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最后看了眼愈行愈远的城镇,少女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兔子的脑袋:“所以才说,你完全不懂啦。”
【……可您还不是出来了,决定要按照那些人类的意思?】
“我可没说我是去南方。”玲莉卡再次望向窗外,现在外面已经是不同的景象了,“你连方向感都没有吗?我们这是去北边。”
【您要去北地?】
“没有啊,只是随便转转——也许会,不,肯定花上很多很多时间。”
兔子愣了愣,有些崩溃:【您这是!】
“散心。”
【那西塞尔呢!】
“取决于我的心情吧。”少女注视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无比诚恳而认真的回答道,“连他自己都不在乎,那我何须在意?所以……旅途的终点将在什么时候到来,取决我的心情,我完全冷静,不受任何因素干扰下,依照心情来决定的。”
“……想想的话,不是很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