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诺里,蛇叉城,道朗·伯恩斯】
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了一切,数不清的士兵和平民在洪水中丧命。它越过了蛇叉城的高墙,冲垮了城内的一切设施,储备的食粮来不及转移,也被一同浸没在浑浊的水面之下……
整座鱼叉城几乎成为了水底之城,仅有三座并不相连的尖顶塔楼露出水,而其中一座,就是道朗、辛瑞克、莫迪尔以及几个佣兵的避难所。
辛瑞克顺着塔房凿开的窗口往下注视,一言不发,而道朗神情沮丧,颓靠在墙边上,显得无计可施。
“这洪水足以淹没无畏要塞的堡垒。”
辛瑞克用估计的口吻说道:
“不,恐怕连厄诺多泽地,也无法幸免。”
神湖倾泻而出的洪水又快又急,所以在第一眼发现它的时候,道朗他们就已经来不及行动了,现在,道朗失去了所有的军队,被洪水囚困在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石塔中,他的计划一如他自己的处境一般糟糕。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辛瑞克皱着眉头,对道朗问道。他知道落入现在这个下场并不是道朗的错,谁也不会想到肯诺里国王竟敢亵渎自然之子。
可现在,如果不思考如何逃生,他们迟早都会死在这里。不可能等水散去,在那之前,他们可能就会活活饿死在塔房中。
“能不能向乌洛尔求救?”
莫迪尔无可奈何地问,换做其他情况,他绝对不会向道朗如此建议。
“如果他们到达了高地森林,应该实力尚存,那边并没有被洪水所淹没。”
“可他们应该遇到了赫达伯爵的……”
辛瑞克说到一半,他恍然大悟般地睁大了眼睛。
“也许根本就没有伏兵。”
道朗惨淡地笑道:
“如果肯诺里国王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他怎么可能允许让赫达停留在下游地区?”
“那她的使者又是怎么回事?”
辛瑞克仍有疑问。
“难道她骗了我们?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道朗扶着自己的额头,道:
“不知道。”现在他的脑子像沾满了浆糊,“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大哥,你别灰心。”
辛瑞克安慰道:
“如果乌洛尔没有遭遇埋伏,他应该还没有把我们视为死敌,他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尽管这样的结局,比让道朗光着身子游街还难堪,但却是唯一的生存可能。
“只能这样了。”
说着,辛瑞克把一旁不敢说话的佣兵圭罗叫来了,对道朗介绍道:
“好在我们有一个能传消息的神职者。”
圭罗是跟在兽灵卡萨身边学习的低阶神职者,平时并不常出现在道朗的视野中,但现在,他的能力将成为道朗的救命稻草。
“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们联络乌洛尔?”道朗问。
圭罗站得笔直,回道:
“回大人,我肩上这只白鸟,能够飞到西边的高地森林去,将大人的书信安全送达。”
道朗没心情去看那只又丑又瘦的鸟,只是在碎木片上疾书了几行字,便将碎木片交给了圭罗,他看着那只可怜的鸟衔着他的求救信出发了,他曾有念头希望那只鸟直接淹死在水里算了。
四天以后,一饭未进的八个人缩在墙边,形容困顿。
而到第七天,只有最顽强的辛瑞克和另一个神职者还神志清醒,其他人包括道朗和莫迪尔都必须依靠昏睡来度过这艰难的时间。
辛瑞克怀抱着头发散乱的道朗,没有力气地呼吸着,塔房里阴暗潮湿,再在这么下去,就算能侥幸不饿死,也可能生疾病而死。
而塔外面的洪水,一天天在下降,这已经给了辛瑞克莫大的希望。
第八天,他看到了乌洛尔派来的救援者。
他们用森林里的木材做成了木筏,数十只木筏上都坐着看上去像神职者的人,木筏上装着食物和衣服,尽管辛瑞克的视线已经因饥饿而非常模糊,但他看到景象让他确信自己仍有希望,他和道朗、莫迪尔不会死在这里。
乌洛尔的人通过塔楼下方已经出水的窗口进入,来到了辛瑞克所在的房间。
他们匆忙上前,将昏迷的人抬到干燥的草垫上,随后一个带头的神职者说:
“辛瑞克大人,请先吃点东西吧。”
“先让我大哥吃。”
辛瑞克坚持道。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公爵大人的。”
那神职者回答:
“他不会有事的。”
辛瑞克这才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和干饼,狼狈地吞咽着,他不忘给莫迪尔也喂食一些,后者目前已经失去了自己吃喝的能力,发白的脸孔毫无生气。
等辛瑞克进食完毕后,他打算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忽然跪倒在了草垫上,有种恶心的感觉从他胃中翻涌上来,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反应,在他想要凝聚元素之力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办不到。
这是抑魔剂,同时还搀了份量不轻的麻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疏忽大意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此时,他只能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用余光确认着道朗的安全。
“你们……想干什么?”
乌洛尔的人擦了擦自己手,站了起来,俯视着辛瑞克,说:
“放心,我们暂时还不会杀他。我们公爵还有事情需要道朗的配合呢。”
他给了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将辛瑞克踹晕,将他和莫迪尔捆了起来,而其余的人,都如猪狗一般,被他们轻易宰杀。
血液流满了一地,抛尸声一阵重过一阵,塔房外的水花就像怪兽的大口一般贪婪地吞噬着死人的尸体。
不知道昏迷了多少天,道朗渐渐苏醒。
但他眼前看到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城墙上铺了一张宝座,乌洛尔正抬着褪坐于其中,只要看到他那阴险的嘴脸,以及雉堞旁被捆起来的辛瑞克、莫迪尔还有比德,他就已经明白了。
他的身上并没有绳索,乌洛尔视废人一般看着他,量他也逃不到哪里去,不久以后,他举起了左手。
士兵的拳脚猛砸到道朗的身上,道朗伸手抵抗,却是毫无办法,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战斗的人,不会魔法,平日里所学的格斗与剑术仅仅是为了撑起作为将帅的颜面。所以现在他只能挨打,没办法一人对付这么多人。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华袍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黑色的乱发掩起了他本来凌厉逼人的眼睛,满脸的鲜血使得他像极了一个穷途末路的败将。
然而殴打还在继续,似乎乌洛尔的底线是只要道朗不死即可,到最后,道朗已经没办法站立起来,只能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就像一只谁都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辛瑞克、莫迪尔、比德被塞住了嘴巴,只能痛苦凝视他们的主人遭受这种虐待,却没有办法嘶吼,他们发出呜呜的叫声,可怜至极,乌洛尔为此疯癫似的笑着,又细又长的脸变得扭曲而恐怖。
尽兴之后,乌洛尔把玩着手指上的绿色戒指,说道:
“我们的假面公爵,现在还记得自己的招牌吗?”
“哼……”
道朗短呛一声,刚想逞强发笑,却呕出了一口鲜血。
“你……想说……什么?”
乌洛尔笑道:
“我想称赞你,说谎的本事无人能及,险些就骗过了我。你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来增加谎言的份量,对战俘和平民施加暴行,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一个净化者,你的意志力真是让人惊叹!”
“结果……还不是失败了……”
道朗的脸紧贴着地面,能闻到死亡和鲜血的气息。
“但你已经做到了极致,你有这样的才能,要是真愿意加入净化者,拥护我在狄泽菲尔的地位,何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人怎么……可能与魔鬼为伍?”
“是吗?”
乌洛尔站了起来,目光狡黠凶恶。
“可我觉得你也并没有站在魔鬼的对面。”
他走到道朗面前蹲下,讥讽说:
“不过无论如何,今天是魔鬼赢了。”
“你是……怎么识破的……”
道朗口齿不清地问。
乌洛尔扬了扬眉毛,道:
“眼线。“
他并不吝啬说出自己的翻盘技巧。
“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他取来一封商业信件,道朗看到那东西的刹那,惊讶的几乎无法相信。他不知道那封信怎么可能落进乌洛尔手里,赫达说金驼商会的联系路线是绝密的,她不可能与乌洛尔串通来害他,难道乌洛尔真有这么神通广大?
可乌洛尔如果有这封信,那赫达的使者又是怎么知道信的内容的?他显然是赫达的心腹,难道他是乌洛尔的人?
“你派使者……”
他派使者来算计自己,让自己天真地留在蛇叉城,刚好被洪水所困,就好像知道洪水会来,可如果是那样,乌洛尔军队之前为什么是向蛇叉城前进的?假设使者也不知道洪水回来,那他为什么要让道朗做好防御的准备呢,那不是对乌洛尔不利吗?
“什么使者?”
乌洛尔仿佛没听清。
道朗没有继续说,但从乌洛尔这个反应,道朗明白了他和自己可能都处于一个更大的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