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穿过西装。
大学的时候，直接管理学生会的团总支书记曾经三番五次的要求开会时要穿正装，作为领导班子的一把手，每次我都是最受人瞩目的一个。因为我从不穿正装，这其中的缘由主要是因为我总害怕自己的长脖子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连夏天我都不穿没有领子的衣服。
不得不说父亲长期混迹在高端的圈子里，对服装的挑选还是很有一套。我换上他给我买好的西装，站在镜子前审视了好久，发现自己其实穿上西装也蛮帅气的，后悔当初大学没有尝试一下，说不定能迷倒更多的学妹。
衣服穿在身上极为的妥帖，每一个地方的裁剪都恰到好处。我强烈的怀疑，在此之前父亲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拿软尺给我量过，然后才去订做了这一套衣服，不然怎么会如此贴身。
换好衣服下了楼，父亲早已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我，看见我从楼梯上下来，又扫了一遍我的行头，眯起眼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你小子穿上这身西装还挺精神的，像个人样。”
“喂，什么叫像个人样？哪儿有老爸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我不满的嚷嚷了起来，一副挽起袖子要开吵的架势。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这个人简直夸不得。”
父亲并不打算跟我唇枪舌战一番，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得了，再不走恐怕就要迟到了。”
“你那是夸人吗？自己理亏就别逃开话题。”
不依不饶可是我的强项，虽然明知道父亲不会再跟我辩驳，不过刁难他一下感觉也是蛮爽的。
保姆殷勤的拉开门，我们俩一起走了出去。院子里停着父亲的座驾，我已经仔细的研究过了，这是一辆进口的宾利，价格不菲，可我依然对此不感兴趣。
奇怪的是小李并没有恭敬的出现拉开车门，甚至都走到车前了，也没看见他的人。
“李……你的司机呢？工资没开够自己跑路了？”
我本来想称呼一声“李哥”的，但是一想起他点头哈腰的奴才样，心里就一阵厌恶，所以干脆直接在我爸面前改口叫司机就行了。
“晚上的宴会比较重要，需要有人先去布置一下，我让他提前打的去了，他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个小李在我父亲心中好像还是蛮重要的，虽然父亲已经多次在我面前表扬过他了，但我还是想象不出，他除了拍马屁以外还有什么真本事能让父亲这么上心的。
“你把司机都支走了那谁来开车？你要亲自驾驶你的豪车？你有多久没摸过方向盘了？”
父亲没有去过正规的驾校学车，在他们那个年代里好像还没有驾校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也根本没正经的学过开车，完全是无师自通。奶奶说父亲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那时候刚生下我，家里利用自己的大院子弄了个洗车的铺子，专门清洗来来往往下河运送沙石的大卡车。有一次有个司机在我们家洗车的时候突然拉肚子，工地上管事儿的又催得紧让赶紧把车开过去，我父亲就自告奋勇的帮人家把车开了去了工地。想想也是蛮可怕的，一个连方向盘都没摸过的人，平生第一次开车就驾驭大货车，为这事儿我佩服了他好久。换做现在，应该会被交警抓去蹲几天吧。
“我听说你大二暑假考了驾照，今天你来开车，我也享受一下我儿子开车带我的感觉。”
我的确是在大二暑假的时候报了驾校然后拿了个驾照，不过那不是因为兴趣，只是当时的第N任女朋友要求我必须会开车，所以我才不情愿去学的。
“我开车？出了驾校我根本没碰过车，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爱驹开到河里去，这车可是不便宜，到时候你的钱就洗白了。”
我不是很想开车，当然技术也确实是个未知数，虽然学车这事儿上面男生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父亲好像并不是太在意我说的话，执意要让我上手。
“在这个圈子里混你必须要会开车，有时候领导饭桌上喝多了，你要亲自送人家回去，这样才算是尊重，懂不懂？“
“领导领导，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没见你平时对爷爷奶奶还有我妈这么上心过，你都多久没有打电话回去了！”
我很不喜欢父亲现在张口闭口就是“生意”或者是“领导”。
“我……你别跟我贫嘴，没有上面这层关系的照顾，我也早就收拾铺盖滚回家去了。”
父亲懒得跟我说，主要是他很少能说的过我。干脆直接把车钥匙往我怀里一丢，然后坐进了副驾驶室。
我极为不情愿的接下了这个任务，上车后系好安全带打燃车开始往目的地开，速度慢的像个乌龟一样。父亲可不在乎这些，刚刚出门还说赶时间，现在却把自己的座位放平，给我点开了导航，自己就闭着眼睛眯着去了。
第一次开车上路我心里蛮紧张的，特别是每到了红绿灯路口，而我又是压线第一个的时候，一紧张就会熄火，一熄火我就手忙脚乱的。这可是自动挡的车啊，听都没有听说过有人会把自动挡的车弄熄火，我也算是个奇葩了。甚至还有次在红绿灯路口挂上了倒挡往后退，吓得后面跟着的车主从驾驶室探出脑袋就开骂。
“妈的，这么好的车是哪个孙子在开，你撞上我你倒是不在乎，我可赔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新手。”
这个时候我比较怂，毕竟是我的过错，也不好跟人家杠上，只有不停地赔礼道歉。对方一看见我这么年轻就开着豪车，态度也还算诚恳，就没有继续追着骂。毕竟是个人都知道，开得起好车的，一般都有钱有势，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
“车已到达目的地。”
导航终于停止了工作，我长吁了一口气，我爸在一旁“恰好”醒来，问我是不是到了。我心想你可真会装，一路上我被骂的时候你连眼睛都没睁一下，现在车一到目的地你就醒过来了，这把戏拿来哄谁呢。
我摇下车窗看了看，眼前这个酒店从外观上看确实是挺大气的，一看档次就不低，也对，父亲要打点关系，也不可能选个大排档请客。
“先生，您需要代为泊车吗？”
酒店门口的门童见惯了来此消费的富贵人家，对豪车品牌的辨认可谓是眼光毒辣，一看见我把车停在了门口，估计是来消费的，马上凑上来提供服务。
“哦，好，您帮我停到停车区吧，我不太熟悉这儿，谢谢。”
我冲他笑了笑，然后从窗子里伸出手把车钥匙给了他。
“您太客气了！”
门童态度更好了，顺手就给我打开了门，还伸出另一只手替我挡住了顶框。平时他面对这些达官贵人的时候，人家正眼儿都不愿意瞧他，钥匙也是劈头盖脸就丢身上，现在眼下有个开豪车的主居然这么客气，受到尊重的感觉顿时让他精神一震。
父亲也下了车，从车头绕到我这边来，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门童。
“收着吧！”这显然是给门童的小费。
“杨总，是您啊，我就说这车牌怎么这么熟悉。这位是？”我爸肯定是这里的常客，连门童都认得他。
“这是我儿子，最近才来广州的，我带他来接触接触一下圈子里的人。”
“贵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还这么有礼貌，您教导有方啊。”门童笑的更灿烂了。
“好了，走吧！”父亲拍拍我的肩，带着我走进了酒店。
进到酒店以后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富丽堂皇，我爸当年回家乡那次也是去了我们当地最好的酒店请客吃饭，然而跟眼前的这个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厅的顶吊的有三层楼房那么高，上面掉下来一个大得惊人的水晶灯，感觉这里白天完全不需要开灯，只要外面有阳光，这个水晶灯就能用折射出来的光线点亮这一块儿了。酒店一角有张特别长的沙发，一看就是真皮的，透露着浓浓的奢侈品味。还有些古色古香的花瓶，比我人还要高，最让我惊讶的是，大堂正中间居然栽着一颗树，叫不上名儿，我过去打量了一下，大概跟老家门前曾经屹立多年的那颗老树年岁差不多。
前台有两个高挑漂亮的妹子，画着淡妆，一看见我和我父亲，其中一个立马快步走过来，我注意到她的腿长得也很精致。
“杨总，您来了，这边请。”
妹子彬彬有礼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父亲拉着我走在前面，她就在我身侧跟着，始终没有超过我。这妹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说不清楚是体香还是香水的味道，反正一个劲儿的往我鼻子里钻。嗯，是要比我之前的各任女朋友强得多，我心里暗自从各方面比较着。
我们被带到靠里面的一个包间，妹子推开门。我一看，嚯，包间里面的装修完全不比外面差，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帝寝宫嘛，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古装剧看得比较多，也不知道里面演的是不是真的。
小李在里面张罗着，几个服务员被他使唤的团团转，看见我和我爸，赶紧打招呼。
“杨总，小杨，您二位都到了啊。我这儿也差不多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领导过来了。”
“嗯，你安排一下，然后去门口接接赵局长他们。“我爸点点头，显然是对小李的工作感到满意。
“好的，我马上就去，那个，服务员，我刚才说的都再检查一下。”小李又不放心的再次吩咐了一下几个服务员，然后就出去了。
这椅子坐着真舒服，我一屁股坐了上去，感觉软绵绵的，比睡在席梦思还惬意。
“起来！”
我爸一把拽住我的后衣领就把我提了起来。
“客人都还没来，主人就先坐下像什么样！没规没据的！”
我去，这都是谁定下的规矩，客随主便这个成语我可是学过的，我请客还不能让我先坐了？我一把拍开父亲的手，不坐就不坐，破规矩真多，干脆站到窗子前，欣赏外面的景色。
现在正是万家灯火明，袅袅炊烟香的时候，可惜这大城市是看不到老家那种烧柴锅引得狼烟四起的景象。街头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匆忙往家赶的上班族。高峰期这一段路特别堵，我看见有几个司机在车里骂娘。
“赵局长，您来了啊！”
我爸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看向门口，小李陪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肥头大耳，说他跟个弥勒佛似的吧，感觉像是侮辱了佛祖，说他长了个猪脑袋吧，耳朵又很小，反正就是很滑稽。
中年人笑嘻嘻的跟我爸打着官腔，我一听他讲话就知道此人是个混迹于饭局酒场中的老油条。
“哎呀我说老杨啊，你真是太客气了，我都说了，在哪儿吃不是吃啊，就去我们单位那边的小馆子就好嘛！这些地方又贵又不好吃，你非不听我的。”
“是是是，下次，下次一定听您安排。”
我爸的官腔打的也很圆润。
单位旁边的小馆子？我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敢情是婊子立牌坊，你装清高还要装到单位附近去。
要是我爸真请他去什么街边的馆子吃饭，别说他不会来了，估计分分钟就把我爸拉到通讯黑名单里面去了吧。
“这二位是？”
我爸看了一眼赵局长身后的两个人，迟疑了一下。
“哦，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女儿。她俩今天刚好也在家，我就一便带上了，你老杨不会不欢迎吧！”
赵局长特意把“不欢迎”三个字说得很重，想要看看我爸有没有什么细微的神情变化。
“哎呀，是令夫人和令千金啊！哪儿能不欢迎，平日里简直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啊，来来来，小李快安排几位入座。”
我爸从头到尾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变化，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赵局长一看，很是满意。
座位安排的很有讲究，赵局长自然是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主宾席，左手边是我爸，右手边是赵局长的老婆。然后依次是小李，我，还有赵局长的女儿。
“别客气，大家赶紧动筷子，待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人都坐定了以后。见大家都没急着动筷子，我爸连忙招呼。
不等其他人了？还是没人了？我没敢问出声来，这张桌子根据我的目测至少能坐下二十人，现在居然五个人就完了，简直是浪费资源啊！
结果更浪费的还在后面，服务员上菜的过程简直是没完没了，一会儿工夫就摆满了一桌子，这么多菜，从我老家牵个十来头最能吃的猪估计都搞不定吧！
我是个下过田插过秧的孩子，这一桌子的菜我不仅是心疼浪费，更心疼农民伯伯们辛辛苦苦得来的劳动成果。我一边吃一边忍着不露出肉痛的表情，我爸倒是没什么表示，平日里这种排场他安排的多了，只是和小李两个人轮番给赵局长敬酒。
吃着东西，我隐隐感觉到旁边有个眼神一直在盯着我，扭头一看，是赵局长的女儿，正在用一种……喂，有没有搞错！怎么是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正视这位千金，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极品了，我活了这么多年，真的没有见识过几个比她还要难看的女生，我甚至有点怀念小时候隔壁老王家的二傻子女儿，虽然老吊着个鼻涕串儿，可人家至少长得俊啊！
发现情况不对，我赶紧收回了目光，埋着头只顾吃自己的饭，生怕自己多看她一眼都会浪费了刚刚吃到肚子里的食物。
“小栎啊，来，给赵叔叔敬杯酒！”
父亲招呼我，还亲昵的叫起了“赵叔叔”这个称谓，姓赵的倒是一直神色淡然，没有提出异议。
“哦。”
我不情愿的端起酒杯走到我爸旁边，我爸把手搭在我的后背上，跟赵局长介绍。
“赵局长啊，这是犬子杨栎，刚刚大学毕业，我叫他到我的公司来帮我打理一下。以后我干不动了，公司的事情还要交给他，您可要多多关照啊。来，小栎，叫赵叔叔！”
“赵叔叔好。”
我心里想着，明明是我自己要来的，什么叫你让我来的，你这破公司我才不想管。
“诶，小杨真是一表人才啊，我们家赵筱姬也刚刚大学毕业，年轻人可以多在一起交流学习心得，谈谈人生啊！”
赵局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了这番话，我听在耳朵里差点吓的尿裤子。
“交流心得，畅谈人生。”
我心里打了个寒战，天啊你放过我吧！瞅瞅给你女儿取得什么名儿，赵筱姬，筱姬，小鸡……你老婆也长得个马脸，敢情你一家子都是动物世界啊！名字就先不说了，单看你女儿那个长相，我多看几眼都能怀孕，你还让我跟她多交流，简直是噩梦！
嘴上答应着，心里面早已无数根中指竖了起来。客套了两句，我就回到了座位席上，感觉赵筱姬还在看我，我干脆撒个谎说去趟厕所。
“诶，我听说这里的鲍鱼做的挺好啊……”
“服务员，来上一份鲍鱼！”
“哎呀老杨，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这一桌子菜都吃不完呢，还点什么，真是浪费……”
“赵局长说哪里的话，哪儿有主人不满足客人要求的，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想吃什么尽管点！”
“好好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对话，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天杀的吸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