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胖一瘦,一刚一柔。
世间之上,万物相生相克,永恒存在着黑白胖瘦、阴阳刚柔之分。当相克之物相遇,便会以各自的方式影响对方。
黑脸壮汉本无意多管闲事,但既已被酒和尚推到前面,便不能坐视不管,索性义不容辞起来,说出好些劝架的场面话,想着若能化解这一僧一道的结,也算是对武林的一点贡献。
只是任他说破嘴,不羁真人并不正眼瞧他。
不羁真人吹胡子瞪眼,显得极为不屑。他瞪一眼易筱君,复瞪一眼酒和尚,接着似有深意地瞪一眼被酒和尚挡住半边身的白玉笙后,将长袖一摔,佯装盛怒,瞪起离他不过一丈的黑脸壮汉。
黑脸壮汉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多条朋友多条路,不如看在晚辈的薄面,前辈们一僧一道和解,也算是江湖一段佳话。”
不羁真人冷哼道:“你是谁?我为何要给你薄面!”
黑脸壮汉抱拳道:“晚辈山东济南府秦刚,承蒙江湖上的朋友厚爱,都管老子……喔不,都称呼晚辈为神拳金刚。”
不羁真人道:“老子是谁?”
秦刚道:“正是晚辈。”
不羁真人道:“你是老子,那谁是孙子?”
秦刚已然听出不羁真人话里的不悦,连忙解释道:“前辈勿怪,老子只是晚辈的自称,跟书上的老子与孙子没有半点关系。晚辈不是老子,前辈也不是孙子……喔不,晚辈绝对没有占前辈便宜的意思。”
不羁真人道:“你想占我便宜?”
秦刚道:“晚辈不敢。”
不羁真人冷哼道:“原来你果真想占我便宜,只是不敢而已。”
秦刚辩解道:“前辈一定是误会……”
不羁真人打断道:“误会?你是在怪我喽?怪我没能接受你的薄面,怪我没能理解你的好意。”
秦刚道:“晚辈不敢。”
不羁真人道:“看来你还是想占我便宜,只是不敢而已。不过,一个连老子都敢自称的人,怎会将区区贫道放在眼里。”
秦刚道:“前辈您可真会说笑,晚辈……”
不羁真人打断道:“我说得如此认真,你却觉得我在说笑。哎……行走江湖数十年,一贯严肃的我,第一次被人说笑。”
秦刚道:“晚辈无意冒犯,只希望前辈看在晚辈的薄面,与那位大师和解。”
不羁真人环顾整间画舫,佯装不解道:“大师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大师没有,臭和尚倒是有一个。”
秦刚道:“大师就是大师。”
不羁真人道:“那你又是谁?我为何要给你薄面。”
秦刚道:“晚辈秦刚,山东济南府……”
不羁真人打断道:“神拳金刚是谁?”
秦刚道:“正是晚辈。”
不羁真人听罢,吹胡子瞪眼起来,瞪的不是秦刚,而是在场所有江湖客,面有不屑道:“你们谁知道神拳金刚?”眼瞧着一众江湖客不答,遂接着道:“看来没人知道,既是无名鼠辈,我为何要给你薄面。”
秦刚,人送外号“神拳金刚”,以神拳与金刚之躯两项绝技成名。他为人正直,仗义行侠,在山东地界颇有声誉,就连一向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白玉笙都曾听过他的名号。只是当不羁真人问起时,在场一众江湖客竟是无一回应。
他们皆在等,等一场好戏。
好戏未开场,便不会有人呐喊盛赞,以免破坏好戏的氛围。
神拳金刚力大无穷,硬是凭着铁拳打服整个山东,而不羁真人能够击败一众江湖客,毫发无损,自有其过人之处。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虽沉默不语,却暗暗希望神拳金刚与不羁真人能够决斗。
鹬蚌相争,必有一伤。
若神拳金刚与不羁真人斗得两败俱伤,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减少夺剑路上的两位强敌。
无影剑只有一柄,江湖客却有成百上千。
想要夺得唯一的一柄无影剑,便要从成百上千的江湖客中脱颖而出。自他们确立夺剑目标起,便视各自为对手!
接连被不羁真人打断,秦刚已然心生不悦。更兼他性情耿直,丝毫不作掩饰,他的不悦皆写在脸上,如他那攥紧的硕大拳头,蓄势待发。江湖传闻,他的拳头力量之大,足以一拳打死猛虎。
秦刚道:“前辈果真不肯和解?”
不羁真人道:“倒不用和解,我看你拳头紧握,不如你跟我打上一场。和与不和,得看你的拳头能否打赢我。”
秦刚道:“如何打?”
不羁真人道:“规则很简单,只要你的拳头能够打到我身上,哪怕只是我的一根头发或是衣角,都算我输。当然公平起见,我不会使剑,省得某些不怀好意的臭和尚数落我为老不尊、前辈欺负后辈。”
言语之间,不羁真人复瞪起酒和尚,丝毫不将秦刚放在眼里。
秦刚如受到极大侮辱,道一声“得罪”后,重拳出击,狠狠打向不羁真人。不羁真人却一直瞪着酒和尚,仿佛酒和尚便是那位不怀好意的臭和尚,可在秦刚的重拳即将触到他的发时,他却些微侧身,轻易躲开。
神拳一击,目标竟是不羁真人的发!
原来秦刚只想取胜,而不想伤及不羁真人的性命!
接下来数回合,秦刚仍旧只攻向不羁真人的长发、衣角等不伤性命的部位,拳势凌冽,拳法精湛,果真不负神拳金刚之盛名。但不羁真人身法着实飘逸,左移右闪,前插后绕,每每秦刚的拳头即将命中他时,他只些微侧身,便轻易避开。
如脚下生风,飘忽不定。
不羁真人近在眼前,三五尺之内,可任凭秦刚如何使力,他的神拳与力量皆化为虚无,如打在一团棉絮上。纵他后来无所顾忌,不再拘泥于不羁真人的长发、衣角,亦难触到不羁真人分毫。
由数回合至数十回合,再由数十回合至百回合,秦刚已是力量尚在,心气全无。一位没有心气的拳师,纵他的拳头有打死猛虎的力道,却是难以获胜,只因他的内心已认定自己无法取胜。
刚可碎时,却难克风。
不羁真人就像一缕风,来去自由,难以捕捉!
包括白玉笙在内的一众江湖客皆惊叹秦刚的神拳,却更叹服不羁真人的身法。临危不乱,方显真气度;以柔胜刚,方显真本领。不羁真人谈笑间避开神拳金刚的所有攻击,毫发无损,足可令人敬佩。
更可怕的是,不羁真人腰间的剑尚未出鞘。
秦刚羞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拱手道:“前辈身法奇绝,晚辈甘拜下风!”不待不羁真人答他,他已转身行至酒和尚身前,致歉道:“晚辈无能,调解不成,还请前辈见谅。”
不羁真人却朗声道:“谁说你调解不成?”
秦刚道:“可晚辈已输……”
不羁真人道:“我只说和与不和,得看你的拳头能否打赢我,而没说你打不赢我便不和。如今,我既已知道你神拳金刚名下无虚,便打算给你薄面,不与那惹是生非的臭和尚计较。”
试招只是手段,和解方是目的。
不论秦刚胜负,在比试之初,不羁真人便已决定与酒和尚和解。确切说来,他与酒和尚相识数十年,虽时常拌嘴打闹,却从未真正有过不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