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湖陆南城外,有檀玄五千兵马把守,那两个随从只得绕道从北门入城。
两人入城之后,直奔宁东将军府而去。
慕容忠见两人回来,连忙问道:“此行可查到了什么?”
一人回道:“回将军,我等出城之后,一路南行,四处打探,得知此次晋军足有数万人入境,而领军的,正是晋国大司马桓温。”
慕容忠闻言,不禁大惊,脱口而出道:“什么!桓温?”
另一人以为慕容忠是在问他俩,上前道:“回将军,我二人这次潜入金乡,亲眼看到了金乡城内的桓字大旗,绝不会错的。”
慕容忠问道:“金乡?桓温现在金乡?”
一人道:“回将军,金乡城内兵马云集,应当不会错的。”
慕容忠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一人道:“前几日在城外发现的挖凿沟渠的人,这几日又在继续挖凿,看那方向,似乎是通往巨野。”
慕容忠喃喃道:“巨野?桓温派人挖一条河到巨野做什么?”
慕容忠又问道:“还有吗?”
两人俱都摇摇头道:“回将军,暂时就只有这些了。”
慕容忠道:“好,本将军知道了,你们这几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两人闻言退下,房里便只剩慕容忠一个人。
慕容忠现在有许多问题,桓温是何时带兵入境的?桓温数万大军入境,他竟然没有得到一丝消息,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纰漏?桓温大军屯于金乡,往巨野凿河,为的又是什么?晋军既有数万,为何不强攻湖陆,晋将又是在等待什么?
这些问题萦绕在慕容忠的脑袋里,得不到解决,慕容忠的心情也因此而变得烦躁。
可是烦躁并没有用,一旦桓温大军发难,凭他手上这数千人,根本守不住无险可守的湖陆。
慕容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将军,他必须保持冷静,冷静才会带来正确的思考。
可是面临如此严峻的情况,慕容忠又如何能轻易的冷静下来,不经意间,他已经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走了十余个来回了。
终于,慕容忠停了下来,走到书桌之旁,拿起墨块,在砚台上慢慢磨起了墨。
等到墨水已渐渐够用了,慕容忠这才停了下来,只见他拿起一本崭新的奏章,提笔蘸墨,写到:“臣启陛下,近日,桓温率众数万来寇,现屯金乡……现晋军已至湖陆,旦夕则战,臣请朝廷派兵来御……又,有一怪事,其部众自金乡凿河至巨野,臣不知其欲何为,谨陈陛下……”
慕容忠写完奏章,待墨干后,便装入信封,用蜡封好,对外大声道:“来人。”
一人应声而入,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慕容忠将信封递给那人道:“快马加急,将此奏章送至邺城,交与上庸王,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那人结果奏章,再次行礼道:“将军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
出了将军府,骑上一匹快马,飞奔出了湖陆城。
湖陆距离邺城,说远也不远,但说近也是不近,那人马不停蹄,走了足足两日,才到得黄河岸边,当此盛夏之时,过河就差不多花了半日。
过河之后,又是两日疾奔,终于赶到了邺都。
此时的邺城,虽然没有了慕容恪在之时的太平景象,但是经过悦绾的整顿,而且又是京畿重地,现在倒还算稳定。
然而这一匹快马疾驰入城,就此打破了邺都的平静。
那人直奔上庸王府,在王府门前下马,疾步上前,向守在门前的侍卫问道:“敢问两位兄弟,太傅可在?”
一侍卫见他刚从马上下来,便急来询问,猜知听到是有要事,问道:“你是何人?所来为何?一一说与我听,我好替你回报。”
那人道:“我乃宁东将军手下,有紧急军情要呈报太傅!”
那侍卫一听到军情二字,开始虽然不敢相信,但是见来人神情,又不敢不信,连忙道:“你在此稍后,我这就去通报。”
说着,那侍卫便疾步跑入府中。
慕容评自从掌了朝政之后,便将他的府邸变做了办公的衙门,但是他却时常不理政事,将许多要务都搁置在了一旁。
现在,慕容评十分惬意的躺在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睛,而一旁的侍女在为他掏着耳朵。
什么是享受,这才叫做享受,以前慕容恪虽然位极人臣,但却整日劳碌,根本不懂享受,所以他英年早逝,而自己却十分懂得享受,所以活到了现在,接替了慕容恪本来的地位。
那侍卫急急忙忙的冲入内室,那侍女一个惊吓,手稍稍抖了一下,慕容评便吃痛的叫了起来:“唉哟!”
那侍女听到慕容评叫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当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女婢该死,王爷饶命……奴婢该死,王爷饶命……”
慕容评本想大发怒火,但就在此时,那侍卫道:“王爷,外面有一人自称是宁东将军手下,有紧急军情禀报!不知王爷见是不见?”
慕容评一听到军情二字,神色一变,毕竟他也知道如今天下局势,他也曾在外掌兵。问道:“宁东将军?慕容忠?什么军情?”
那侍卫道:“小的没有细问,那人就在府门外,王爷若是欲知详情,不如将他传进来问问。”
慕容评道:“那快将他带进来吧。”
那侍卫道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慕容评对身旁跪着的侍女道:“你下去吧,下次注意一点!”
那侍女闻言,如蒙大赦,连声叩谢,连忙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带着送信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行礼道:“小的拜见太傅。”
慕容评道:“你说有紧急军情要呈报?”
那人从怀里掏出慕容忠写好的奏章,递给慕容评道:“太傅请看,这是宁东将军亲笔所写。”
那侍卫见状,连忙将奏章递给慕容评。
慕容评拆了蜡封,取出奏章,仔细的看了一遍,仅仅一遍,他的脸色便已大变。
他的脑海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就在两个月前,桓温从姑孰出发,他便接到消息,说桓温似有北伐之意,但是当时他却不以为意,而现在,桓温真的来了,而且还是带着数万大军。
慕容评问道:“你从湖陆来,用了几天?”
那人道:“小的一路马不停蹄,不敢耽搁,今日已是第五日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五日的时间,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慕容评道:“你现在的体力,还能赶回去吗?”
那人道:“若太傅能给小的一匹快马,只消五日,小的便能赶回湖陆。”
慕容评道:“好,我就给你一匹快马!”
说完,慕容评又对那侍卫道:“快去备一匹好马!”
那侍卫转身退下,慕容评又道:“你此番回去,告诉慕容忠,若桓温举众强攻湖陆,他可酌情退守,我即刻派大军前去救援!”
那人道:“小的明白。”
慕容评道:“那你去吧。”
那人闻言退下,走出府门,骑上备好的快马,又一路赶回湖陆,现在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受,连日的奔波,他的屁股早已被颠得麻木,再一次的快马赶路,他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但是他还是只有强行上路。
慕容评这时也起身离开了王府,坐上舒适的轿子,赶去皇宫。
半个时辰之后,宫门之内,贤德殿中,慕容暐见到了慕容评,慕容暐笑道:“几日不见,太傅怎么脸上多了几分忧愁?”
慕容评取出怀中的奏章,递给一旁的宦官,说道:“陛下,这是臣今日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奏报,请陛下御览。”
慕容暐见慕容评如此正经,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接过奏章,看了起来。
待到看完,慕容暐的脸上也变了,他突然变得有些六神无主,桓温,那可是个会用兵的人,他这次来,绝不会这么简单。
慕容暐问道:“晋军来寇,这当如何是好?”
慕容评道:“以臣愚见,众人之智,胜于一人,不如速召大臣进宫议事,商议对策。”
慕容暐道:“是,是,是!来人,速去召诸王大臣进宫议事。”
慕容暐话音一落,殿中宦官几乎全都出宫传旨去了,只留下一人,在这伺候着慕容暐。
慕容暐问道:“之前太傅不是说桓温绝不会前来入寇吗?现在怎么他都带兵攻到了金乡?”
慕容评闻言,心里一阵惭愧,要是之前在得到桓温大举调兵消息的时候,派兵加固布防,那么桓温绝不会进得如此迅速,造成现在后知后觉的局面,他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慕容评道:“此前诚为臣之失察,请陛下责罚!”
要是责罚能够退兵,慕容暐也许现在就会将慕容评削官罢职,但是事实却是他现在还必须倚仗慕容评,因为他手里管着天下兵马,没有他的帮助,凭自己一人,如何能退敌。
慕容暐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傅一时失察,何足深究,为今所虑者,乃是如何让桓温退兵。”
慕容评道:“桓温此人,想必陛下早有耳闻,他所求的,不过是北伐立功,回朝立威。其心不纯,岂能如意!”
慕容暐道:“难道太傅现在已有了退敌之策?”
慕容评虽然话上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却并不知道如何退兵,桓温不仅野心大,而且他也有着出类拔萃的用兵能力,放眼天下,真正能与之匹敌的,也许只有过世的慕容恪而已。
至于他自己,他已多年未曾上战场,对桓温,他并没有胜算。
慕容评也没有遮掩,直说道:“回陛下,臣暂时还没有。”
既然慕容评自己说他没有想出来,慕容暐又问道:“那以太傅之见,我朝中之将,谁是桓温之敌?”
慕容评道:“以臣愚见,若太宰尚在,桓温必不是敌手!如今朝中,诸将皆不比太宰,若有人能敌桓温,当在后起之秀。”
后起之秀,慕容评的言下之意,便是慕容臧等人,至于慕容垂,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慕容暐道:“太傅所言,可是乐安王?”
慕容评道:“乐安王曾随太宰出战,所向有功,又是至亲,必可保大燕社稷。”
……
说话间,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殿上渐渐的进来了些人,其中便有乐安王慕容臧,下邳王慕容厉,还有司空皇甫真,而最让慕容评想不到的,还有吴王慕容垂。
一时间,殿中聚集了十余位朝中大臣。
众人礼见之后,慕容暐道:“今日将诸位爱卿召入宫中,乃是要议一件大事,据可靠军情,晋之大司马桓温率数万大军入寇,现在已至湖陆,诸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众人闻言,不禁大为吃惊,桓温入寇,怎么现在他们才知道,紧急之中,又该如何抵挡。
一时间,众人开始激烈的讨论了起来,突然,慕容厉道:“桓温年近六十之老叟,竟敢举兵犯我大燕,臣虽不才,愿领兵前往退敌,请陛下准许。”
慕容厉现在才不到三十岁,两年前曾领兵攻入泰山郡,打得泰山太守诸葛攸落荒而逃,此时的他正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对于老迈的桓温,自然不怎么放在眼里。
慕容暐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慕容臧道:“桓温前败灞上,可知徒有虚名,若其连攻郡县,而我军不出,则桓温得志,臣以为当速派大军前往抵挡,挫其锋芒,使其知难而退。”
皇甫真道:“臣也以为当派兵阻击,臣虽年老,愿领兵退敌。”
皇甫真自从慕容廆时便效力于慕容氏,可谓是四朝元老了,而且他也曾领兵出征,每战皆捷,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
但是慕容暐道:“司空心系社稷安危,实乃天下之福,但司空贵重之身,宜在府中善养,退敌之事,交与后辈便是。”
皇甫真道:“谢陛下体恤,陛下既不愿臣前往,臣斗胆为陛下荐一可退桓温之人。”
慕容暐闻言,已经料到皇甫真说的是谁,但他还是问道:“哦?不知司空说的是谁?”
皇甫真道:“便是车骑大将军,吴王。太宰在时,数称吴王领军之才,臣虽驽钝,然太宰高识,所言定不会差的!若能以吴王领军,桓温必无可为。”
果然是慕容垂,慕容暐知道慕容评与慕容垂向来不和,此时望向慕容评,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慕容评道:“吴王国之重臣,退敌之事,何须劳动吴王,我看下邳王便可胜任!”
慕容垂闻言,嘴角微微一动,但立刻便恢复了平静,似乎他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早已看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