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履历表中的记录,我的实习单位是鹏城医大附属二院,毕业后留在那里当了两年住院医师,第三年跳槽去了目前所在的顺江医院,直接升任主治医师。
其实我不是主动跳槽,而是顺江医院的前任院长把我挖过去的。理由是他跟我父亲交情深厚,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所以想要把我接到身边亲自照拂。
当时我刚到江城就出了车祸,醒来后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但他却没有跟我说过哪怕一句关于我父亲的事。我只知道我的父母都死了,但死亡时间和原因全都不清楚。
还没等我康复出院,老院长就出了事。当时他要出国参加一个特别重要的学术会议,结果遇上空难,飞机残骸到现在都没找回来,他的遗体也不知道究竟散落何处。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一切背后是否藏着别的可能,但是现在仔细回想,实在是没法用“巧合”这两个字说服自己。
巧得过头,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鹏城二院的人事处拒绝提供任何信息,我只能自己打听,结果发现所有相关领导都在过去五年里大换血,没人了解当时的情况。普通医护人员倒是还有不少工作五年以上的,但他们全都不认识我,甚至连沐棉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我的履历是假的,学历说不定也是。
第二天,我跑遍了鹏城所有医院,得到的答案全都一样:你没在我们这儿工作过。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鹏城人。就在我打算去派出所查户籍信息的时候,李歆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沐棉,郭主任死了!”
“你、你说什么?”我举着电话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郭主任死了!”李歆瑶崩溃地痛哭:“你还记得那个总找郭主任麻烦的强子吗?他放出来了,还跟踪郭主任回家,把主任全家都给杀了!”
我噙着眼泪说:“不可能!李歆瑶,你不要乱开玩笑,郭主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遇到那种事……”
“是真的……”李歆瑶哭着说:“你快回来吧,跟郭主任最后到个别……”
我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李歆瑶说的那个强子我知道,几年前郭主任给他做过开颅手术,康复后他却非得说自己浑身都不舒服,说手术肯定做得有问题,想让医院给他赔钱。院里不肯赔,他就三天两头地跑来闹事。后来有一次把郭主任打伤了,就被判了刑,没想到出狱后他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救人的最后反倒死全家?
为什么!!
郭主任的音容笑貌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
也许下一秒再睁开眼时,会发现自己还在医院里,然后跟着主任一起去查房……
“小心……”
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抓住用力向后扯,我瞬间失去平衡,摔在了什么人身上。
与此同时,一辆跑车在我面前飞速划过,快得让我只看见一道炫酷的残影。
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慌忙地起身,不知该道谢还是道歉。等看清对方的长相时,我忍不住再次发愣,心中的荒唐感愈发强烈。
苍言怎么会在这儿?是世界太小了吗?
“你没事吧?”苍言先开了口。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心情问。
苍言又说:“看你失魂落魄的,肯定已经知道郭主任的事了吧?我知道郭主任一直器重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可你也得注意安全呀……算了,反正我也要回去参加追悼会,不如咱们一起吧,你这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他絮叨的样子明明跟郭主任不一样,可我就是忍不住哭成了泪人。苍言好像抱着我哄了好久,后面发生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就这么梦游似的回了江城进了殡仪馆,终于在看到郭主任遗体的那刻彻底崩溃。
我扑在冰棺上泪如雨下,心中的悲痛无法用语言形容。对我来说,郭主任如师又如父,他死了,我真的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
往后的漫漫行医路,谁来指导我、监督我、鼓励我?
没有了,再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了。
我哭得近乎休克,耳边却忽然响起弥渊冰冷至极的嘲讽:“没想到你也会伤心流泪,我还以为你是冷血动物呢……当初杀死孩子的时候,你为他哭过吗?”
我猛然抬头,只见弥渊凌空而立,黑色长袍无声翻飞,宛如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斜背的巨型镰刀泛着森森寒芒,隐约可见丝丝残魂萦绕其上,不时发出幽幽的哭声。
灵堂里的其他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阴风拂过,鬼哭之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竟像是勾动了潜藏在这里的所有孤魂。
我已经毛骨悚然,却还是咬牙逞强,用身体挡住冰棺,装出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冲着弥渊说:“你想干什么就冲我来,郭主任已经死了,别让他连魂魄都无法安息!”
弥渊嘲弄地轻笑:“恐怕让他无法安息的人是你才对。”
“反正我不许你碰他!”
弥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着膀子说:“那好,等他积怨成魔见人就杀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郭主任是好人,才不可能做那种事,我不许你诬蔑他!”我愤怒地咆哮。
“从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人了。”弥渊一步步向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吃力,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我快跑。但是想到郭主任从前对我的种种关照,我还是咬牙挺直了脊梁,用身体挡住这个可怕的恶魔。
……同时也做好了死的准备。
弥渊轻佻地捏住我的下巴,冷笑着问:“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连活人和死尸都分不明白?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魂魄变成了鬼,浑浑噩噩没有半点儿意识……他应该跟我下地府轮回投胎!继续留在阳间,只会让他临死前的不甘和怨气越积越深,直到积怨成魔为祸一方!”
“不是我诬蔑他,是你阻碍了正常的轮回往生之路,是你的哭声让他眷恋人间不肯离开,是你正在把他往邪路上推!”
弥渊字字如刀,像是直接刺进我的脑海深处,给我带来阵阵锐痛,也让我莫名地信了这番话,相信奈何桥、孟婆汤等等都是真的存在……可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想不起来了,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