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毛丽神色恍惚，无力地靠着床头，淡然道：“我并没有刻意要虐待自己，其实我过得还可以的吧，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儿……”
白贤德打断她：“毛丽，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在哪吗？就是太要强！其实你人挺好，心眼直，也很聪明，真的做起事来也还认真，你就是太要强！无论是什么事，哪怕是明知自己吃亏，明知不对，你也要死撑着，就怕别人看低你，小瞧你。傻丫头，在这个男性世界里，女人再要强，终究是个弱者，女人的名字就是弱者，不认都不行！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强，什么样的刀山火海我都敢闯，我就不信男人能承受的我就承受不了，结果这些年下来，我发现不行，家庭和事业，理想和现实，情感和理智，我始终无法做到平衡，总是要被迫选择……很没意思，没意思透了，我有时候也问自己，干嘛要这么死撑，撑出来的结果也许是得到了一些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但失去的，我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毛丽，我不想你像我这样，明明可以过得好些，还要死撑，你知道人最大的不快乐是什么吗？不是不快乐，而是假装快乐，那才是最致命的痛苦……”
说完这么长一篇话，白贤德吐口气，似乎是憋了很久，终于说出来顿时轻松很多，她很少这么认真地跟毛丽说话，平常就是要跟她说点什么，总是没两句就贫上了。而毛丽，在听完这篇话，缩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头呜咽起来，抽抽搭搭的：“干嘛要揭穿我，白贤德，你干嘛要揭穿我，我是不快乐，但假装快乐总比要死不活强吧，你不是我，你又如何知道我心里的苦，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白贤德拉开被子，坐到床边，叹了口气：“毛丽，我的确不是你，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是存心要这样，但是傻丫头，你还年轻，过去栽了再大的跟头都还有机会爬起来的。你既然能死撑，把自己扮得跟个天使似的，你怎么就不能重新站起来，真正认真负责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呢？”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听，你走！走！我要一个人待着……”毛丽烦躁起来，哭出了声。
“好，好，我不说，什么都不说了，你休息吧，我出去透透气。”白贤德只得离开病房，顺手帮她把门带上。刚出大楼，就看到了容若诚，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花园的榕树下抽烟，从地上一摊的烟头看，他显然已经来了很久。
白贤德正寻思着过不过去，容若诚倒先看到了她，明显的有些不自在，白贤德想装没看到都不成了，只得走过去打招呼：“容总，您来了，内（那）个……您吃了没？”话一出口，她就想掌自己的嘴，都十点了，还问这。
容若诚起身，路灯下的他显得格外萧瑟沉默，一身的烟味，他弹弹身上的烟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吃了，你……还在这啊？”
白贤德说：“可不是，那丫头没什么家人在南宁，我反正晚上没事，陪陪她。”
容若诚点点头，犹犹豫豫的，还是问了句：“她，还好吧？”“挺好的，晚上吃了点东西，精神恢复得不错。”白贤德压根就不敢说毛丽哭的事，她当然也不敢问容若诚怎么把毛丽吓晕，作为下属，遇到不方便问的事情最好是装糊涂。容若诚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表示，兀自又坐回到长椅上，他抬起头，医院外的霓虹闪亮，街灯如珠，参差的高楼间夹着一轮月亮，模糊而朦胧。城市的森林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凄清冷漠。而月光透过头顶的树叶间隙漏在他肩头，唯独他的脸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到他的声音发涩，莫名问了句：“贤德，毛丽……来出版社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