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云听夏铭焉言语天真,心下只道童言无忌,长叹一声说道:“夏姑娘想法虽好,不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如今世风不古了,这等大事岂是说说便能做到!你想一想,倘若谁做了紫竹军首领,那无异于手执中原武林牛耳,不敢说流芳百世,若立了一二战功,必然还会封官进爵,何等的光宗耀祖啊!”
韩商对此中道理略知一二,道:“若立紫竹军,势必要以紫竹剑为号。据晚辈所知,年初后江湖中各门各派陆续收到请帖,江湖群雄十之八九要在重阳节时赶赴京兆府孤云庄‘试剑大会’,听家父说,这试剑大会所试之剑正是紫竹剑,莫非便是要借机选出一位统领群雄的盟主?”
武青云道:“正是如此!咱们中原武林声势浩大,除了三门六派之外,大小帮会门派更是不胜枚举。武林中,有威望者如矣阳真人、尚虚教主、肖黯笙、丘掌门等等,若举其中一位做盟主,江湖上多半数的正派人物必定赞同,可余下之人也未必没有异议!”
夏铭焉忖思道:“当今武林,名声威望能及得上爷爷的也只有李重生一人而已,不过李重生隐逸多年,多半无心坐这盟主之位,如此一来,爷爷岂不是众望所归!”
她想到此处笑逐颜开,应声说道:“这岂不容易!谁要是不赞同,便叫他走人好了,中原武林人多势众,哪里缺他一个两个!”
武青云自然明白她话里玄机,微笑道:“若让群雄推举一位盟主,尊祖父矣阳真人必是不二人选,然而将心存异意者尽皆驱走,紫竹军团结一心的气势岂不是荡然无存。这江湖上的朋友闲云野鹤,性情散漫,不比行伍士卒军令如山倒,若是心底稍有不顺服,久而久之便会心生杂念,绝不会听从调遣,又如何能战无不胜呢?”
京兆府孤云庄庄主姓宋,字号龟晴,亦是尚虚门的俗家弟子,与武素心乃是不折不扣的同门之谊。武素心这次离开师门远涉江湖,最终目的便是赶在九九重阳之期到孤云庄中,为“试剑大会”助阵,毕竟宋龟晴是尚虚门人,而此事关乎中原武林兴衰,关乎大宋江山社稷,尚虚门尊为中原武林诸派魁首,自然责无旁贷。
此刻听了父亲所言,武素心只怕韩商兄妹心存疑惑,道:“与会者都是武林同道,自然不能免俗,以试剑为名选举紫竹军首领,最终还是要凭借技压群雄真本事,才能赢得盟主之位,那才会人心所向,万众归心!”
武青云另起炉灶,道:“当年太祖爷在陈桥驿黄袍加身,顺应天意,继周建宋,太宗皇帝更是南征北讨开疆拓土,可建国之初社稷未稳,为交好辽邦,免遭战事,便在黄河河**中所采的玄铁、紫石上刻下碑文,上书‘辽宋连衣,百年共夷’八个字,以示友睦。”
“朝廷派人将这两块石碣送往辽都上京,护卫军首领姓楚名展云,这位楚将军有两位结交多年的好友,皆是当时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位便是剑圣徐何,另一位则是独孤去恶。这三人早有预谋,待队伍出关后,便即揭竿而起,扬言举事只为抗辽救国,绝非作乱叛逆,一时间上千兵士倒戈相随,紫竹军才初具规模。当时聚集起来的武林豪杰也有上千之众,这些人各集资财,便在塞外扎下了根基。”
武青云走到韩商面前,道:“三位首领请来当时铸剑名家葛千寻,将紫石锻造为紫竹剑,将玄铁锻造为玄邪剑,然而石材巨大,余下的石料则被混金熔炼,铸成了一柄长枪,名为媵雷,怕是少侠不曾听过吧?”
韩商搔首说道:“媵雷?晚辈的确不曾听过。”
武青云道:“这也难怪,你我皆是江湖中人,自然对马上兵刃知之不多,不过媵雷枪是用玄铁紫石混金锻造,相传此枪锋利无坚不摧,怕是紫竹玄邪也要避其锋芒。”
武青云言归正传,道:“众人纳了投名状,三位首领之中,以徐何年岁最长,经由众人商议,这支盟军便以他所用的紫竹剑为号。紫竹军初建时聚众不过两千,然而经漠北一战大败数万辽军后,紫竹军声名鹊起,徐何与独孤去恶本就是武林中威望极高的人物,当此之时振臂一呼,江湖同道投奔麾下者不计其数,其中既有名门正派,也有旁门左道,数月之内紫竹军势力扩充十倍不止。”
“也不知那三位首领有何高明手段,或许是时势所迫吧,盟军之中正邪两派人物竟能尽释前嫌,齐心协力,因而紫竹军的战力强盛之极,一度使得契丹人不敢怀南望之心。朝廷得知此事后,为表彰战功,决意不予追究徐何等人策反之罪,反而为三人加官进爵,送来粮饷安抚。自那以后才有了紫竹军十余年的抗辽大业!”
正如武青云所言,紫竹军虽已解散多年,但这支义军抗击辽国铁骑的英雄壮举依旧在市坊间广为传颂,纵使妇孺百姓也多有耳闻。
众人此刻听武青云话音高亢,讲述起这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往事,更显得雄浑苍劲,让人听了无不心驰神往,拍案叫绝!
却在这时,武青云话锋转折,叹息道:“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纵使英雄豪杰,终有迟暮之时。咱们大宋守内虚外,边防孱弱,单凭武林人士一腔豪情热血,终究难以力挽狂澜,征战二十个年头后,紫竹军一路兵败退至关内,虽然仍可东山再起,但徐何等人痛恨朝廷不发援兵,坐看成败,诚然伤心至极!”
“而戎马多年后,三位老英雄也不像当年那般义气风发,经此重挫更是心灰意冷,当即焚毁投名状,遣散各路豪杰,三人也自携家眷,远走天涯!”
众人听到此处不胜唏嘘,然而往事飘渺莫测,青史标注尚且有讹言惑众之处,何况是这人口相传的故事,此中孰是孰非,谁也不敢妄下论断。
武青云徐徐坐回原位,道:“楚展云将军西去蜀川,创建蜀门,独孤氏则隐居南海,而徐何则在广南二路创建了威震一时的徐门。徐老英雄一生毁家纾难,他临终之时还惦念着大宋江山安危,便将紫竹剑插入紫石之中,发帖告知天下群雄,如日后国家有难,应再以紫竹为号成立义军,谁能将此剑从石中取出,便可号令天下群雄,抗击外辱!老英雄碧血丹心,浩气长存,实在令人叹惋!”
韩商听到此处,自然对这位江湖前辈敬重不已,却问道:“徐老前辈过世已有数十年之久,紫竹剑又是天下至宝,觊觎此剑者趋之若鹜,难道这些年中就无一人起盗窃之心?”
武青云咳嗽一声,放下茶盏说道:“谈何容易!徐公有意让取剑者做武林盟主之位,必然是精心筹策。京兆府归晴庄中那块紫镂石是天降奇陨,与紫竹剑的石性极为相近,徐何施展毕生功力将剑插入石中,日久天长剑石相融,能取出此剑者,且不论品行如何,必当是武功卓绝,足以服众,而这等人物又怎会有宵小之念!”
韩商思绪辗转,依旧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清思路,只好揣测道:“依前辈话意,各路豪杰汇集杭州,便是为了请许或禅出山,让他取出紫竹剑么?毕竟此人号称‘剑神童’,想必当真有此异能!”
武青云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天知道他许某人有没有这等本事,不过即使他能取出此剑,却又怎能让他做盟主。可别忘了,此人可是海外魔教出身,正邪不两立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又道:“此人离开海外派后肥遁杭州,发誓此生不再用剑,咱们中原武林自有一份好生之德,便不再为难他。谁知这厮唯恐天下不乱,偏赶在这当口讹言惑众,声称取紫竹剑别无他法,必然要用玄邪剑劈开紫镂石,这才引得各路江湖群雄还未去京兆府试剑,却要先去杭州夺那柄玄邪宝剑。”
韩商听到此处恍然大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却又问道:“许或禅此举岂非自寻烦恼,如此一来,对他又有何好处?”
武青云道:“老朽也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传言他在飞来峰下隐居,居所以奇门遁甲术布置了重重机关,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而以他多年行踪来看,他当真履行诺言,退出江湖,世人也几乎淡忘了,如今却有此举动,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武素心沉思半晌,道:“无利不起早,我猜他必有图谋!师父令我下山与教众会和,正是为了重阳时赶去京兆府,力保孤云庄试剑大会不出变故;不过依我这些日来所见所闻,想必武林中一场风波在所难免!许或禅原本就是海外魔教中人,所谓月晕而风,如今适逢天下变动,那海外魔教必想趁机作乱,许或禅此举,我想正是个先兆!”
众人听她一语中的,纷纷点头称是,想到如今江湖上种种风潮暗涌的迹象,禁不住面露忧色。
正这时,忽听门外脚步声近,一名家丁快步走来,回禀酒宴已经备好。
武阔海性情洒脱,不善深思,听众人议论纷纷,早已听得头昏脑胀,当下晃了晃沉甸甸的脑壳,笑道:“听你们说来说去,没有一件事我武二爷管得了,哈哈哈,不过到了酒桌上,我武二海量汪涵,无人可及!两位少侠,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婆婆妈妈好生烦闷!来来来,随我入席!”
老少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顾虑暂且搁下,也跟着笑了起来。韩商兄妹恭敬不如从命,各自说了声请,六个人同行来到后院正厅,分宾主之位入了宴席。再看桌案上,酒是好酒,纯良烧酿,宴是好宴,山珍海味,看上一眼便让人大快朵颐。
武青云亲自为兄妹二人斟满杯酒,站起身举杯四顾,兴致所至,心念电转,开门见山地说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啊。韩少侠,老朽对你一见倾心,十分喜欢,请恕老夫冒昧,我想......哈哈哈,我想把小女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