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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暴风雨到来的时候

1967年6月20日,北京城的上空,云帐铅灰,燕雀低回,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一天,北京民族饭店会议室里,正在举行着一个非同寻常的会议。

这个会议的批准者就是聂荣臻元帅。

此时,一辆辆装着高音喇叭的宣传车不断嘶叫着,从楼下的大街上掠过;一阵阵杀气腾腾的叫嚣声不断穿过窗户,透进会议室来。这个世界,仿佛一夜之间来了个颠倒:平日受人景仰的元帅将军,突然间成了军阀土匪;平常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哗地一下成了让人鄙夷的牛鬼蛇神;“造反”、“打倒”、“夺权”成为最时髦的口号,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兵团”、“战斗队”捉笔握枪,进行着你死我活旷日持久的争斗——天下大乱!一场带着腥味的暴风雨,突如其来向中国这块多事的大地袭来!

眼看,国民经济刚刚爬上一个高坡,可又被这场暴风雨冲向崩溃的边缘;历尽千辛万苦刚刚起步的核潜艇工程,正面临着夭折的厄运!

不行,这绝对不行!聂帅为此忧心如焚。当他听完国防科委刘华清副主任的情况汇报后,他脸色铁青神情严峻,略一思索,他当即决定:立即在北京召开核潜艇工程的动员和协调会议,检查进度,落实任务,明确责任,绝不允许核潜艇工程就此夭折半途而废!

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情形下召开这样的会议,行吗?人们都为聂帅悬着一颗心,捏着一把汗。

众所周知,在前不久中央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聂荣臻、叶剑英、陈毅等几个老帅,对江青一伙残酷迫害老干部、反军乱军的阴谋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这场正义的斗争,却被诬为“二月逆流”,在全党全军受到批判。聂荣臻元帅被诬为“二月逆流黑干将”。“炮轰聂荣臻”、“打倒黑干将”的标语和大字报铺天盖地。如今他又要冒险召开这样的会议,江青、康生、张春桥一伙人会不会借题发挥,再给他扣上“以生产压革命”的大帽子,进而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呢?

其实聂帅何尚不知道,此时他已深深地得罪了江青。那个狂妄自大心地狭隘的女人,对他早已耿耿于怀怀恨在心,正要寻找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哩!

文革开始后,炙手可热的江青一伙人,几乎取代了中央政治局。他们的权力大得惊人,目空一切肆意横行,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想打倒谁就打倒谁,想抓谁就抓谁,对于把他们得罪了的聂荣臻,他们早就想把他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事情还得从核潜艇核反应堆的建设谈起。

江青登上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宝座后,她知道,核潜艇工程是毛主席发狠要搞的工程,这个好大喜功的女人,为了向毛主席邀功,她一上台就迫不及待开始插手这项工程——就像后来她在上海演的“风庆轮”事件那台戏一样。她背着中央专委会和周恩来、聂荣臻等领导,绕开核动力总体研究所,暗地里另起炉灶,支持马天水在上海和其它地方,另搞了两个核动力反应堆,想用于核潜艇。

但,他们完全不顾客观条件,严重违背科学规律,大轰大嗡胡搞一气,胆子大得惊人,他们所主张的堆型与核动力研究所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更为触目惊心的是,据说这些人在江青和康生的支持下,已经派出两个工兵团,在某地每天挖山不止,开始了工程建设,以此来逼迫核潜艇办公室承认他们既成的事实。他们这般折腾,恐怕只能是劳命伤财竹篮打水;即使搞出来,也只能是个怪胎,是万万不能装艇使用的。

可是,江青这个狂热好出风头的女人,却偏偏要把这些怪胎当作新生事物加以扶持宣扬。她的能量确实不小,一时间便搞得满世界乌烟瘴气,并对外声称要在上海放出一个大大的“卫星”来,以证明这是文化大革命的“巨大成果”。

“这些人简直是胡闹,给他们顶回去!”核动力专家彭世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闻言愤懑难耐,他对核潜艇办公室主任陈右铭说道。

“是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核潜艇为何物,核反应堆为何物,就这样盲目上马,睁着眼睛大喊大叫,简直是欺世盗名呀!”陈右铭也悲愤地说,“如果这种堆上马做成核潜艇模式堆,那我们的这个工程肯定就完了、完了!”

更有甚者,就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上海的马天水倚仗着有江青、张春桥等人撑腰,他们不断纠缠核潜艇办公室主任陈右铭,且口气强硬得很,还声称:他们的方案得到中央文革江青同志的肯定和支持,并且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时,江青同志曾经给主席汇报过!

这简直是通天了呀!怎么办呢?

“我们去找聂帅!”核潜艇办公室的同志们首先想到的是聂帅。他们知道,虽然形势险恶,但聂帅一定有办法把江青一伙人顶回去。

果然,当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的陈右铭把上海马天水等人无休止的纠缠,以及关于搞核反应堆两种对立的意见向聂帅报告后,聂帅眉头紧锁,神色严峻。沉吟良久,他拿起笔,毅然在核潜艇办公室报告上作了如下批示:“同意办公室意见。上海小三线拟建的堆不作核潜艇模拟堆。上海建堆问题暂停,以后统一考虑。”

陈右铭拿着聂帅的批示,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上海的马天水他们在沮丧失望之后,将情况添油加醋向江青作了汇报。聂帅这样的决定简直就是和他们针锋相对呀!江青等人的脸面没地方搁了,怎不引起这位专横跋扈的女人恼怒和嫉恨呢!

在这样的情形下,聂帅再要召开全国性的核潜艇工作会议,江青这帮人又会搞出些什么花招来呢?要知道,目前满街的大字报都在污蔑聂帅是“二月逆流的黑干将”,“用生产冲击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呀!

“聂帅……”刘华清听了聂帅的决定,望着他欲言又止。

“不要理他们!”聂帅在办公室缓缓踱了几个来回,尔后他突地站住,回过头颇有些慷慨而又有些悲壮地对刘华清说道:“抓国防建设,何罪之有?就是戴手铐,核潜艇工程我也抓定了——会议,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召开!到时候,我不但要出席会议,在会上,我还有话要说!”

好个铁骨铮铮的元帅!当年他在晋察冀边区任司令员时,毛泽东曾这样评价过这位元帅:“古有鲁智深,今有聂荣臻。”毛泽东还两次说过:“聂荣臻是个厚道人。”虽然时间已从战争年代推移到了新中国的建设时期,然聂帅的风范依然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