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溪风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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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北村妇的小梦想

我叫马慧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和村里其他400多个回族女人一样,农忙时,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时我们三五成群结伴在村子附近打零工。我们都有各自的名字,却总是被称呼为“某某的老婆”或“谁谁谁的妈”。

除过和我一起干活的搭档,我还有另外一个好搭档,那就是我的手机。上台之前,导演让我自称手机作家,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作家,我只是喜欢在劳作之余写东西。这几年写出了几十万字,写坏了七部手机,也让我的搭档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大家可以想一下,和她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只要一闲,我就在捣鼓手机,闲言碎语肯定少不了。

我有第一部手机的时候是2008年,那是我用打工积攒的钱买的。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机在我的手里从通信工具变成了写作工具。别人凑热闹的时候,我在摁手机;别人看电视的时候,我在摁手机;别人夜里都休息了,我还在摁手机。不知不觉用坏了七部手机,我爱人很不高兴,说多好的手机到你手里都得坏,还时不时给我甩脸。我老妈更是训我“你一个农村女人,一天到晚摁手机,写那些东西干吗,难道还能改变你农民的身份?”

在我们那里,农村女人的生活状态就是一直在忙碌,要种地,要喂牛羊,要伺候老人,更要看顾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每天重复着这些活计,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作家们笔下田园生活的诗情画意在我眼里只是无尽的重复和劳累,看着搭档们一天天苍老的面孔,疲惫的神情,我从心里觉得疼痛。就想,如果我能书写下关于我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等我们老了,我再读给她们听,是不是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我从小就爱读书,梦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事物都用笔记下来。但是在当时的西北农村,大部分女孩早早就会失去读书学习的机会,根本没有梦想可言。初中毕业,我也辍学在家。我渴望继续上学,但我也深深地理解父母的艰难。那段时间,我时常对着我的书本默默地哭,父母亲看见我这样也不停地唉声叹气,但是我不能再去读书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转眼到了二十岁。在农村,二十岁的女孩再不嫁人,就会被说闲话,所以,我感觉一切的梦想,在我婚礼的那天破灭了。

紧接着,两个孩子出生,为了养活一家人,丈夫外出打工。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种着八亩地,动不动连饭都吃不到嘴里。常常是孩子哭一场,我跟着哭一场。那时日子过得没有一点指望,长年土地上的劳作让我觉得我生活的地方,天与地都是一个颜色。

有了手机之后,我突然看到生活有了新的色彩。当我发现QQ空间里可以写字发表的时候,我的惊喜,不亚于打工多挣了钱。

那时候,我一边在家种地打零工,一边在网络空间里耕耘,我渴望地里能有好收成,没想到网络空间给了我更大的惊喜。我的文字被越来越多的网友喜欢,他们一起分享我的文字,也分享我的生活。

有一天,一位网友姐姐问我,为什么每次只写一百多个字,还没看呢就没了。

我说自己没流量,不敢写。

姐姐很惊讶,竟然会有人因为流量的原因,而控制自己的写作字数。

萍水相逢的姐姐要走了我的电话号码,她说流量她给我,让我想写什么就写,不要因为流量而委屈自己,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一年,我在劳作之余用手机在空间写了十几万字。与此同时,我的另外一个网友帮我投稿。2014年底,我的四篇小文章第一次变成铅字,发表在了《黄河文学》上,编辑部寄来了930块钱稿费。当我把这个消息在空间发出来时,我的网友们沸腾了,纷纷为我喝彩!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价值,感受到了写作的力量。

去年,我又萌生了新的梦想,我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去看一看江南的春天,因为我从网上知道,江南的春天不同于西北,有着用文字难以言说的美妙,我想去看看鼓励帮助过我的网友们,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文字。

这是我的故事。虽然此刻,我继续在种地打工,但我还会接着写,写我和我的搭档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写过去,写现在,写未来。

马慧娟

(马慧娟在2016年7月15日北京卫视《我是演说家》的演讲词,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