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要了一桌凡俗餐食，两荤两素，再配上两碗灵米。
小女孩樱果本就生在穷苦凡俗家里，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哪怕只是最简单不过的锦鲤和雪狼肉，在女孩眼中也不比龙肝凤胆差多少了。
楚凡看着桌上的锦鲤鱼汤，上面还漂浮着几朵淡淡的青萝丝和葱花，青白相间，勾起无限回忆。
身为修道中人，多以吞噬天地灵气为生，不说春食朝霞，夏食沆瀣那般的紫气东来，在偌大仙界普通的仙灵气却算的上浓郁，至少不是奢侈之物。
可楚凡对眼前桌上餐食，却感到有几分泪眼朦胧的感触。
便是雪狼肉，对于初入纳灵的小丫头来说或许是很好的滋补灵品，但对楚凡来说却是饱满的回忆。
樱果手拿筷子细嚼慢咽，尽管出身并非名门望族，但骨子里却有少女应有的那种矜持，只是脸色由蜡黄转为白皙的小丫头，一双秋水眸子愈加明亮，拿余光瞥着怔怔发呆的楚凡。
后者并未觉察，只是轻轻夹了块锦鲤放入小女孩碗里，眼神愈加迷离温柔，小女孩更是心花怒放，抿着嘴低头吃肉也不言语。
近一个月朝夕相处，小女孩早已摸清了楚凡的性子，对公子也愈发喜爱，想着自己一定要努力修炼，努力长大，将来做不得母亲说的那种婉约贤淑的漂亮女子，也不能拉了公子后腿。
周围有桌子上修士看着楚凡两人议论纷纷，显然对那位青灰衣衫的公子专门花大价钱请息站伙计去野外捉锦鲤，只是为了吃几道凡俗餐食不解。
楚凡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同那一个个不足神婴修为的修士斤斤计较，只是吃着桌上锦鲤汤和雪狼肉愈发追忆无穷。
“慢点吃，吃饱了我们便该重新上路了。”楚凡微笑看着小丫头说道。
樱果抬头轻轻点了点，若小鸡啄米般。
楚凡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身为万界中的一界蝼蚁浮尘，改变不了，却只能努力改变。
一个月时间，楚凡并未走出下一个一千里，而是闲情漫步，感受着那份大手拉小手的温馨。
今生，有那么一双粗糙大手拉着自己的小手，今日，自己一双大手也同样拉着一双小手。
吃过了一顿从未吃过的丰盛伙食，楚凡手拉着小女孩回到息站房间。
眼中升起一丝复杂情绪，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
在小女孩樱果满脸惊愕疑惑之中，她便感觉一股清凉沁入心髓的洪流慢慢顺着公子那张大手涌入自己体内。
清流若温泉般温暖着自己心口，滋润着自己体内每一处窍穴，小女孩感觉到那股清流沿顺灵脉流入了周身所有窍穴，汇聚于公子说那叫丹田气海的地方。
纳灵初期，纳灵中期，纳灵后期……
一线风景，江山如画，云卷云舒，春去秋来……多少个画卷在脑海闪过，小女孩樱果似乎感到自己入金钗之年，豆蔻之年，碧玉之年，出落成桃李少女！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
楚凡眼中那一抹复杂情绪逐渐变为一丝决然，嘴角也慢慢勾起。
许久，恍若真是一个十年，又好像恍若是十数个十年。
小丫头樱果从迷蒙中清醒，感受到自己已进阶到玄丹境的修为，愕然睁大了眼睛。
楚凡再次取出一枚纳戒，放在了丫头眼前，盘膝而坐，意态并未有半分异样，只是轻声道：“我最多只能帮你提升到如此境界，否则将会让你根基不稳。”
小丫头张嘴道：“玄丹境界？”
楚凡点了点头。
小丫头似乎并未有那种成为玄丹修士的喜庆，而是心里突的一酸，似乎丢了七分魂魄，秋水双眸陡然泪水滚落下来。
看着小丫头眼中委屈泪水，楚凡伸手帮她轻轻擦拭着，柔声道：“不哭。”
她果真拼命咬着嘴唇，死死的忍住眼中的泪水。
楚凡拿起地上的包裹，帮小丫头背上，随后在她胸口刻画了几道空间阵纹，将纳戒给藏好了，这才拍了拍丫头肩膀，说道：“我们该走了。”
小丫头樱果点了点头，擦拭着脸颊泪痕。
楚凡笑道：“笑一笑。”
小丫头摆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神情。
楚凡一咧嘴，率先向息站外走去。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依然在夕阳下慢慢拉长。
……
念晶山。
从盘文那里得知，白灵礁岛共有三大灵山，除却之前的妄山，念晶山也是其一。
念晶山方圆数百里，之所以能成为三大灵山，是因为念晶山中有一种晶体，叫做‘念晶’，念晶同仙灵石相似，效果却完全不同，能够修复滋养修士神念识海。
虽然念晶修复滋养神念识海的效果比起‘韵神清丹’差了太多，可却比普通六级丹药效果要好上不少。毕竟‘韵神清丹’乃是七级天灵丹，不说需要七级丹道宗师才可炼制，炼制‘韵神清丹’的主要天灵草‘神灵云花’更是极其珍贵稀少。
至少有一点，楚凡一路走来所抢掠修炼资源无数，却从未得到过一株‘神灵云花’。
一股阴寒冷风吹来，跟在楚凡身后的樱果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咬着嘴唇向楚凡身后缩了缩。
先天道诀运转，形成一道方圆数丈的乾坤领域将小丫头樱果护住，楚凡这才继续向念晶山深处走去。
念晶山虽然出名，但平日前来此处的人并不多。因为念晶山虽有念晶存在，却同样有巨大危险。
有传闻念晶山乃上古时期大能意念所化，念晶也是上古时期的巅峰强者识海神念凝结所成，正因如此，整座念晶山拥有极强的阴灵气息，便是普通神婴境修士都无法抵挡太长时日。
楚凡之所以会来这里，并非因为念晶山是自己前往白灵仙城的必经之地，而是打算在念晶山了却最后一道授道之念。
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念晶山中的阴灵气息或许对窍穴灵脉拥有极强侵蚀之力，但楚凡修炼先天道诀，却并不会惧怕阴灵道韵的侵蚀入体。
两个时辰过后，楚凡已将乾坤领域完全伸展出去，可即便如此，小丫头樱果也感到浑身阵阵颤栗。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在楚凡正巧看见一枚乳白色六角晶体时，一道尖锐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楚凡转身看了小丫头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收起那枚晶石向惨叫声处走去。
小丫头樱果脸色苍白，再次出现跟随楚凡一起一个多月来少有的惨白之色。
看见公子向惨叫处走去，小丫头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只是小半柱香光景，便看见两名青年男子正围攻一名脸色虚白的黑袍老者，尽管人数上占优，却明显处于劣势，那两名青年配合还算娴熟，却也早已捉襟见肘。
在三人激斗不远处，正有一名年轻女子躺在碎石地上，女子一条胳膊早已被劈断散落在一边，胸口衣裙也是被尽数撕裂，胸前两团高耸暴露在外，却无法动弹分毫。
显然，之前那一声尖锐惨叫便是地上那女子发出来的。
看见眼前惨烈景象，小丫头樱果并未躲闪，而是忍着心中血液翻滚，脸色煞白直直盯着前方。
“我若是好人，是不是该救她？”楚凡落在不远处，手指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向小丫头轻声问道。
樱果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下意识的想要点头，不过旋即愣了半晌只得怔怔站在原地，并未点头，也未摇头。
楚凡微微一笑，摸了摸女孩头发，淡声道：“记着，想要活着，不该有妇人之仁，也不能有古道霁月之心，除非你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信心，天地崩，而唯我不乱。”
楚凡的确并非有古道热心，也并非真的想要救助那倒在血泊中的断臂女子，不过他知道，小丫头却是希望自己救助那女子一次。
楚凡脚步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抬手破去女子周围禁锢禁制，然后随手丢了一枚疗伤丹药，这才毫无表情沉声道：“你运气不错，自己接一下手臂。”
此刻，那躺在血泊中的女子早已脸色惊惧毫无血色，在周身禁制解开的瞬间，连忙将胸前衣裙遮起，这才向楚凡躬身道谢。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插手本尊的事情。”
在楚凡破开女子周身禁制同时，另外三人显然早已注意到了眼前情况，倒是暂时停止打斗，那黑袍老者沉声说道。
另外两名青年向楚凡递过去一个感谢眼神，楚凡只是无动于衷。
看着眼前脸色阴骘的黑袍老者，楚凡却是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你错了，我刚刚并未插手你的事情，不过现在却是了。”
楚凡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只是说话同时乾坤领域已安全卷出，顷刻间天地有咔咔裂响崩碎，只见有无形波浪以楚凡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荡漾。
黑袍老者并未想到楚凡竟会对他突然出手，更未想到楚凡会是一名乾坤境修士，直到乾坤领域将他完全束缚，那黑袍老者眼中才生气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悸。
“你是乾坤……”
之前见楚凡仙元不显，在场几人并未想到楚凡修为能达乾坤境界，此刻就是另外三人也都惊愕在原地，感到浑身一颤，那黑袍老者更是一句话未说完，便化作一团血雾消散不见。
只有血腥气在空中飘散，比周围虚空那阴寒冷风更让人心寒。
见楚凡目光看来，原先还想向楚凡道谢的两名青年男子连忙主动取出一枚玉简，向楚凡恭谨惊悸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那蚀阴老人之所以会向我们动手，是因为我们师兄妹三人偶然间找到了一份念晶山的秘境残图。前若有有兴趣，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对青年修士的话，楚凡不置可否，身为乾坤境强者，他自然早已看出其中玄妙，只是并不点破。
仙界之中，杀人越货再正常不过，可杀人，总要有杀人的理由，因此面对楚凡一个乾坤境修士，那青年修士却不敢有半分隐瞒，赶忙将因由一股脑说出，虽然心有不甘，可总比丢了小命要强太多。
浩瀚仙界，机缘无数，无数修士为一份机缘拼破了脑袋，可若命没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浩瀚仙界，机缘无数，无数修士道念如一，纵然身陨而不悔，哀莫大于心死，道念没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多么可笑的悖论，拿起，放下，哪个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