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一碗清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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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闲话老婆

在农村,每个村总会有一两个爱扯闲话的妇女,人们叫她们闲话老婆。

闲话老婆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长脸,嘴唇特别薄,说话语速也特别快,说话时,眼睛习惯直直地看着你,侧着身,手揣在袖子里,第一句话总是说,听说了吗?意思你要没听说,她可听说了。

以前我村好像只有一个爱扯闲话的人,脸黑,脸上有麻子,牙黄,因为上了些年纪,头发有的白了,她不怎么注意打扮,头发上常沾有柴草的碎屑,她不爱说别人家的事,总爱说自己的儿女不好,媳妇不好。

说他儿子结婚的头天晚上,就给他媳妇吃香蕉了。说到这里,眼泪就往下掉,撩起衣襟,擦擦眼角,嘴角哆嗦着,仍忘不了接着说,说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只听说过香蕉,还从来没吃过呢。

听她诉苦的人就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说隔着门缝听到的。

农村人家娶亲,闹洞房,听洞房是习以为常的事,婆婆听洞房,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们就笑她,说她听错了,因为听洞房的不只是她,外面窗台下面还有好多人呢,于是有人就告诉她说,他儿子所说的香蕉,就是脚丫子。

那婆婆听了,先是笑一会儿,又拉下脸来,说她儿媳妇多么馋,说有一次她看到儿媳妇自己偷着煮了一个鸡蛋,刚剥好皮想吃呢,看她推门进去,藏是没处藏了,就一口吞进肚子里,那鸡蛋刚出锅,正烫呢,烫得儿媳妇脖子伸得老长,翻出的白眼也停止了好长时间。

婆婆看儿媳妇那个样子,就拉着脸,坐到炕上。

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是土炕,被子也不像现在这样折叠在一起,而是由一条大褥子卷起来,卷到离灶堂近的一边,做饭时,炕烧热了,被子也暖热了。

婆婆坐到炕上,身子倚着被卷,倚了一会儿,就觉得后背热热的,掀起一看,里面还藏着刚烙好的面饼呢。

媳妇也就干脆不要脸了,要和婆婆分家过日子,分了家,人家愿意吃什么就做什么,免得吃自己的东西还像做贼似的。

说到这里,那婆婆低下头又哭,哭了一会儿,又撩起衣襟擦擦眼泪,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对方,农村把这个姿势叫凑到人脸上说话。

说完了儿媳,就说儿子,说完了儿子,接说女儿,说得她下面的孩子都没人上门提亲了。

人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的儿媳妇刚过门时,脸也长,但不像婆婆那么长。后来也许是笑得少,她的脸就一天天像阴天一样,没个笑模样。家里人之间几乎不说话。谁看谁都不带抬眼皮的,发声也只用鼻子哼哼,等她和村里人熟些了,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吃了饭也不说躺一会儿,放下饭碗就往外跑。

这个儿媳妇不像婆婆,专扯自己人的闲话,而是专说别人。

她家的后邻居家她去过几次,推一回门,关着呢,再推一回门,还关着呢,扯闲话的人,如果找不到扯闲话的对象,就会不知道干什么好,所以,她就特别恨这家的人,说这家人的时候特别多。

等她坐到另外一家人的炕沿上时,也许人家一家正吃饭呢,她也不在意,侧着身子,扭着脸,冲着人家的脸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天关着门,在家停尸呢。

听的人就说,听说人家日子好过,关在家里吃好的呢,串门的去了,是让吃还是不让吃呀?

说到这家人日子好过。这儿媳妇马上来了精神,把身子向前挪挪,就特别生气地说,今天从他家胡同过,他家又把鸡骨头扔到胡同里来了,自己吃鸡就吃呗,显摆什么呀。

“还不是想露富呗!”于是就有人告诉这儿媳妇,说这家有个儿子,三十多了,因为有点傻,还没说上媳妇。那时,一口袋小米换个老婆的事也有,他家显摆自己经常吃鸡,就是想引别家的姑娘上门呢。

这儿媳妇搞不清后邻居为什么富,就想是偷的,还是捡来的,还是挖到宝贝了?想也想不通。

又一天中午,这儿媳妇又去串门子,后邻居又隔着围墙往胡同里扔鸡骨头,正好扔到她的头上,她拿在手里一看,上面一点肉也没有,闻闻也没味,才知道这骨头也不知道用水洗过多少遍了,才知道这家人是冒充富。

扯闲话的人都会编故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儿媳妇就说,有一天,她遇到这家的男人了,站在大门口,剔牙缝呢,问他吃的什么还剔牙,对方说吃的肉,边说还边抹抹嘴上的油,嘴上果然油腻油腻的,正说着,他家的傻小子在院子里喊:“爹,猫把后窗台上抹嘴的那块肉皮叼跑了。”那男人一听,就火了,回头冲院子里说,让你娘追呀。傻小子说,娘的裤子你穿着呢,她没裤子穿,下不了炕。他就说,你不会追呀?傻小子说,我也没穿裤子。

这家人儿子这么傻,一家人穷得只穿一条裤子,经这儿媳妇添油加醋地一传播,更没人肯上门提亲了。

当然,这儿媳妇还会说其他的一些话,说那样隐私的事是有风险的,开头说时总要嘱咐人家可别和别人说,她不让别人向外说,可她转过脸又到别家说去了。

因为这儿媳妇的闲话打架的也有,但不多,人们大多也不往心里去,听完就过去了。也有对闲话老婆整天搬弄是非看不惯的,还编了一首歌,后来在孩子们中间流传开了,那首歌我也会唱:“闲话婆,不干活,东门遛,西门磨,张家长,李家矬,话像屁,臭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