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城隍府时,鬼大夫和我妈神色焦急地等在门口了。
“阿音!”我妈迎了上来,看到我的惨状,心疼得痛哭了起来。
她和鬼大夫都不敢耽搁,让楼湛天把我抱进房间。
房间里已备有生产所需之物,是鬼大夫听了我的情况,知道不管怎样,都要把鬼胎从我肚子里取出来。
“大夫,你快看看阿音!”我妈泣不成声,她把鬼大夫推到床前。
鬼大夫不敢耽搁,立即给我检查,越检查、他的脸色愈凝重。
房间里的鬼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断了鬼大夫。
过了一会,楼湛天见鬼大夫把手移开,急问,“阿音和孩子怎样了?”
“得马上剖腹,不过——”鬼大夫面有不忍,似有话说不出口一样。
楼湛天脸色愈白,握紧了拳头,“不过什么?”
“大夫,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就直说。”我妈急得不行,眼泪掉得更凶了。
“大人和鬼胎,只能保住一个。”鬼大夫艰涩地开口。
楼湛天魂体一晃,似要晕倒般,他哑声问,“不能一起救吗?”
“风险很大,我没把握母子都保全,稍有不慎,他们都活不了。”鬼大夫如实说。
楼湛天陷入巨大的痛苦、与两难之境,不管是我,还是鬼胎,他都不愿放弃。
我妈同样很痛苦,她虽然很喜爱鬼胎,但更不愿放弃我的性命。
她比楼湛天更快做出决定,“湛天,救阿音吧。”
楼湛天在心里进行着天人交战,他不死心地问鬼大夫,“真的没办法了?”
“快点决定,不能拖太久。”鬼大夫摇头。
鬼胎不知何时醒的,他发出极其虚弱的声音,“宝贝不怕死,救妈妈、救妈妈。”
在场的鬼闻言,眼泪一下子都涌出来了。
我刚恢复些意识,就听到鬼胎的话,瞬时知道怎么回事了。
鬼胎竟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我,我心里填满感动、与浓浓的心疼,怎舍得鬼胎死?
“湛天,救宝贝!”我哀求道,生怕他们真的为了救我,放弃鬼胎。
“你们都要活下去!”楼湛天坚定道,他决定赌上一次。
赌赢了,我和鬼胎都能活下去,赌输了,大不了,他跟我们一起死。
我妈他们明白楼湛天的意思了,在鬼胎说要救我时,大家都说不出救我、放弃鬼胎的话。
鬼大夫不再多言,准备为我做剖腹手术,救我们母子要紧,他已顾不得让楼湛天到外面等着。
一切准备就绪,鬼大夫刚要下刀,我体内的鬼棺之力就凝聚在肚子上,猛地把刀震开了。
鬼大夫之前给我检查时,就知道我体内有鬼棺之力。
他没想到鬼棺之力会突然阻碍,他说,“必须把鬼棺之力疏散了!”
不把鬼棺之力疏散了,就无法剖腹,我和鬼胎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但除了我自己,谁都无法疏散我体内的任何力量。
就算上次楼湛天借用我的鬼棺之力,也是在我同意、并协助的情况下。
我现在虚弱得欲断气,哪有余力疏散鬼棺之力?
“大夫,该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妈哀声哭道,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
“用逆阴草帮小姐恢复些精力。”鬼大夫当机立断道。
逆阴草是一种能让重伤垂危的鬼,瞬间恢复鬼力、精力的鬼药。
我是九阴之体,又怀有鬼胎,同样可以用逆阴草,只要我暂时恢复些精力,就可以疏散鬼棺之力。
“我去鬼司药局拿!”幽夜话语刚落,已瞬移离开了。
地府、乃至整个阴间,只有一个专卖鬼药的药局,便是鬼司药局。
鬼司药局直属地府所管,药只卖给有冥职在身的鬼。
普通、或无冥职的鬼要买药,必须有冥官的手喻。
任何冥官、不论职位大小,都可以批准,只是手续很复杂,为免耽误时间,幽夜亲自去鬼司药局拿。
逆阴草非常难得,只有地府的鬼司药局、和幽冥界的皇室有。
在等幽夜回来之时,鬼大夫帮我把断了的手腕骨接上。
楼湛天他们都以为幽夜能顺利把逆阴草拿回来,不成想,他竟空手而归。
我妈心凉了大半,颤声问,“幽夜,逆阴草呢?”
“鬼司药局不肯卖。”幽夜自责道,恼自己没能拿到逆阴草。
他去了鬼司药局,负责管理药局的鬼,一直坚称没有逆阴草了。
幽夜见那鬼神色有异,起了怀疑,便搜药局。
一搜之下,他才知道药局里原本是有逆阴草的,只不过被药局故意毁掉了。
看样子,逆阴草刚被毁,只为防被幽夜或与我有关的鬼买走。
照理说,鬼司药局的鬼和我无怨无仇,也不会轻易得罪幽夜这样的冥官。
幽夜拿不到逆阴草,大为着急,自然要把事情弄清楚。
在他的逼问下,负责药局的鬼透漏出是临时接到上头一位冥神的命令。
至于是上头哪位冥神,那鬼也不清楚,他不过是小小的鬼物,只要听命行事便可。
幽夜想不通我和楼湛天得罪了哪位冥神,除了意识不清的我,楼湛天已经猜到是谁了。
除了在鬼山害我们的罪魁祸首,不作二鬼想,只不过,我们都不能肯定那男子的确切身份。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的,大夫,你再想想。”我妈难过得语无伦次。
“夫人,没有逆阴草,我实在无能为力。”鬼大夫叹息道。
“我去去就来!”楼湛天悲痛地看了我一眼,闪身离开房间。
“湛天、湛天,你要去哪里?”我妈有些不知所措,追到了门口。
楼湛天的鬼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妈又气又急,“这时候他还要去哪?难道不管阿音了吗?”
我妈也是气急,一时没想到楼湛天那么爱我和鬼胎,怎可能在这时候,抛下我们不管?
幽夜比较理智,他把我妈扶回房间,“湛天肯定去找逆阴草了。”
“不是除了鬼司药局和幽冥界——”我妈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幽夜明白她的意思,接着她的话说,“如果我没猜错,湛天可能去幽冥界了。”
“幽冥界的鬼很排外,皇室的守卫森严,他拿不到逆阴草的。”我妈焦急道。
不仅我妈,连幽夜都认为楼湛天不可能在幽冥界拿到逆阴草。
楼湛天有伤在身,要闯进幽冥界皇室都很难,何况拿到逆阴草,并全身而退。
“快点把他追回来!”我妈怕楼湛天没拿到逆阴草,反而把自己搭上。
幽夜立即派鬼卫去追楼湛天,而鬼大夫拼尽全力吊着我和鬼胎的命。
幽冥界虽离地府有些远,但会瞬移术的话,来回很快。
幽夜不知楼湛天的瞬移术突变精进,只不过我情况不好,从鬼山到城隍府途中,楼湛天才没使用。
这会,楼湛天要去幽冥界,就使用了瞬移术。
幽夜派了几个鬼卫,分成几路去追楼湛天,因楼湛天用了瞬移术,没有鬼卫追得上他。
没多久,鬼卫就陆陆续续回来复命了,追不到楼湛天,我妈和幽夜他们担心不已。
他们都觉得楼湛天拿不到逆阴草,更不知我能坚持到几时,一个个都难受至极。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我的气息弱得几不可察,楼湛天还没有回来,我妈几乎要绝望了。
“大人、夫人,如果——”鬼大夫见我快坚持不住了,非常不忍。
他想说拖下去,非但救不了我和鬼胎,只会让我们母子更加痛苦,倒不如给我们一个解脱。
“不行,再等等,也许湛天真的能拿到逆阴草。”我妈打断鬼大夫的话。
她明白鬼大夫的意思,哪怕觉得楼湛天不可能拿到逆阴草,可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愿放弃我和鬼胎。
我妈看我的目光极为心疼、不忍,其实她差点没忍住,就同意鬼大夫的建议。
鬼大夫还想说什么,就从外面闪进一道黑影。
是楼湛天回来了!鬼大夫、和我妈他们,还没和他说上话,就见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只袋子。
“你没拿到逆阴草,就找别的东西代替?”我妈问。
他们谁都不认为楼湛天能拿到逆阴草,而且还是一袋子。
“是逆阴草,快点救阿音和孩子!”楼湛天把袋子塞到鬼大夫手里,催促道。
他一脸疲惫,连口气都来不及歇,就冲到床边,“阿音,你和孩子都有救了!”
“湛天——”我吃力地掀开眼皮,楼湛天的面容,在我眼里显得很模糊。
依稀听到楼湛天说要我坚持、鼓励我的话,让我涌起生的希望。
我妈他们都无暇多问楼湛天是怎么拿到逆阴草的。
鬼大夫拿出一株逆阴草,用鬼力化成水,再混入另一味鬼药水,然后,灌进我口中。
逆阴草果然不是盖的,刚喝完,我就觉得恢复了一些精神。
“小姐,你现在试试把鬼棺之力疏散。”鬼大夫说道。
我深吸了口气,依言疏散鬼棺之力,连试了好几次,鬼棺之力才渐渐疏散。
疏散鬼棺之力,会耗费许多精神力,一番下来,我借由逆阴草恢复的精力,一下子又消耗殆尽。
鬼大夫立即拿起手术刀,缓缓划开我的肚子。
阴间没有麻药,我怀了鬼胎,阳间的麻药对我也没用。
我只能生生受着剖腹带来的巨疼,咬紧牙关,没有呼疼。
“阿音,咬我!”楼湛天怕我咬伤自己,他把手凑到我嘴边。
我意识已不清,根本无法多想,直接咬住他的手臂。
肚子上的疼痛渐渐麻痹,我大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脑中涌现出一段段破碎的画面。
我努力把画面拼凑完整,方看清画面中的我,只是谭音。
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种种如走马观花般,又渐渐清晰,并带动着我的情绪。
最后,画面定格在清河村,十个鬼棺相撞、合为一体,化成一道棺影疾射进我体内的一幕。
“不——”我松开楼湛天的手,嘶声痛吼着,脑袋突然疼得钻心。
我想用手抱住头部,但手腕刚接不久,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快按住她!”鬼大夫正要从我肚子里取出鬼胎,发现我不对劲。
我妈、和楼湛天立即帮忙按住我的手脚,不让我挣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我依稀听到一阵低弱的婴儿啼哭声,令我渐渐平静下来。
鬼胎、我的宝贝终于出世了,我绽开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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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陷于过往的记忆中不可自拔。
醒来的时候,楼湛天守在我身边,他面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看到我醒了,他欣喜得眼睛都湿润了,“阿音!”
楼湛天的声音异常沙哑,包含着浓烈的爱恋。
他不错眼地看着我,好像怕我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我怔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把我已恢复记忆的事告诉他。
清河村的一幕在我脑中重现,当时他以鬼棺对我施法,我恨透了他。
如今,那一切仿佛久远得如同前世般,加上失忆后经历的事,我已无法再恨他,也无心再纠结他更爱我、还是季箐筠。
“湛天!”我喊着他的名,眼泪止不住狂涌。
“阿音,我们都活着,宝贝也平安无事。”楼湛天抱着我,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听到鬼胎平安无事,我心下一松,把头埋在楼湛天怀里。
我重重点头,哽咽道:“是啊,我们都活着。”
“阿音,你知道吗,我好怕失去你。”楼湛天的声音、连同魂体都有些发颤。
他看到我奄奄一息、鬼大夫说我和鬼胎只能保住一个时的痛苦,深刻于他心里。
无人能体会他当时的绝望,他甚至做好了和我、与鬼胎一起死的准备。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哭着点头。
过了很久,我们才渐渐平复情绪,我才问,“宝贝在哪?”
“宝贝在隔壁,他有些虚弱。”楼湛天说道。
鬼胎刚出生时,很虚弱,哭了几声,也陷入昏迷。
他昨天才清醒,一醒来,就想来看我,我妈抱他来看过我一次。
“我想看看宝贝。”我刚说完,门外就响起鬼胎软糯糯的童音,“妈妈、妈妈,宝贝要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