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拉我!”我甩掉楼湛天的手,到屋后的时候,已没了小黄的踪迹。
刚才小黄从屋后探出头,被我发现后,它仓皇地逃走了。
我和小黄的感情极好,它现在却躲着我,如冷水浇头,连我的心都凉透了。
小黄的出现,击溃了我仅剩的希望,感觉真相近在咫尺。
我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很想当鸵鸟、不愿去面对。
楼湛天从后面抱住我,默默无言,我哽声问,“那人是不是爷爷?”
他魂体微僵,迟疑片刻,“不是!”
“你说谎!我明明听到你们在屋后谈话!”我怒道,这话带有试探的意思。
楼湛天却不吃这套,反问我,“既然看到了,何必问我?”
我没傻得以为楼湛天承认了,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我抬起头,冷不丁,对上楼湛天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突然抬头,面显不自在,“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如果亲眼看到的都不为实,那这世上,还有啥值得相信?”我讥诮道。
“该告诉你的,我自会告诉你!”楼湛天颇感无奈。
我很厌烦这样的敷衍,又无法从楼湛天口中探出实话。
气闷之时,我突然想到啥,冷声质问他,“那人要你害春草婆婆?”
我既不愿承认自己猜到神秘人的身份,却又担心楼湛天和他联手害春草婆婆。
这也不是不可能,神秘人没害死春草婆婆,肯定还会出手。
他在这时候见楼湛天,十有八九是不想露面,要楼湛天帮忙。
楼湛天默了下,似要说啥,阿康叔他们就过来了。
阿康看到我颓废的样子,很诧异,又不好多问。
要等到楼湛天的答案是不可能了,我猛地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往春草婆婆的房间而去。
樊络宁见状,以为春草婆婆出事了,紧跟在我后面。
好在春草婆婆安然无恙,看来神秘人没趁外面大乱时、害春草婆婆,小黄只是来窥知情况的。
“奶奶没事!”樊络宁松了口气,上前帮春草婆婆拉好被子。
“络宁哥,你奶奶动用圣王蛊,会不会有事?”我之前没去管这个问题,现在觉得有些对不住春草婆婆。
丘水寨的圣王蛊都是由蛊术最厉害的草鬼婆守护,春草婆婆擅自把圣王蛊给我用,会有啥后果?
樊络宁目光微闪,说道:“你放心,寨里没人敢对奶奶怎样。”
他的话没能让我放心,但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促我们出去。
我努力压下心里的烦乱,和樊络宁一起走到外面。
阿康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和几个上格朗寨的老人在商量、要咋处理阿瓦娜一家的事。
听他们的意思,可以不追究楼湛天杀阿瓦德的事,因为阿瓦德是血印门人的事,令他们很愤怒。
至于阿瓦娜的死,他们认为阿瓦德的事与她无关,应该揪出杀害她的凶手,不然,会让人以为他们上格朗寨的人好欺负。
我暗笑,他们是觉得楼湛天太厉害,所以不敢追究他杀阿瓦德的事。
阿康叔想了想,对我道:“姑娘,只要你拿得出证据、证明人不是你杀的,这事就此揭过。”
这话听得我很窝火,不由讽笑,“你们冤枉了我、把事情闹到这份上,只是揭过?”
阿康叔略显尴尬,“如果真冤枉了你,我们会向你道歉!”
他身后的老人纷纷附合,可看他们的表情,分明不相信我是冤枉的。
不止他们,大部分人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认定我拿不出证据。
“我是没有证据,不过——”我语气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啥?”阿康叔皱眉,以为我想玩啥花样。
“可以让阿瓦娜自己说出凶手是谁!”我淡声道。
我也想知道是谁害死阿瓦娜的,打算招来她的鬼魂,让她自己说。
阿康叔立即明白我的意思,“你要招魂?”
“没错!让她自己说,比任何证据都要有说服力!”我笃定道。
这里所说的招魂,和当年爷爷帮廖长寿找回魂魄不同。
廖长寿是活人,当时采用的是最古老的招魂方法、哭魂。
而现在,要招的是鬼魂,可以称之为请鬼。
“你来招?”阿康叔见过我对付蛊虫,这话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不!为了避嫌,还是得由你来招!”我摇头。
巫术的力量很神秘,可以沟通鬼神,要请鬼不难。
况且,现在是晚上,稍作准备就可以施法,阿康叔倒很赞同我这主意。
冷眼看了许久的楼湛天,开口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说完,快速掐诀、念出拘魂咒,这是高级鬼术里的一种。
等级高的鬼,可以把附近的修为低弱的鬼都拘来。
不到片刻,狂刮起一阵阴风,我回头一看,见寨口的方向涌进一群鬼魂。
我暗惊,楼湛天居然把附近的孤魂野鬼都拘来了,他想干啥?
每只鬼的表情都显得木然,好像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出现在这里。
环境所致,这两个村寨的人大部分都看得到鬼,看不到的人也被诡异的气氛骇住了。
一时之间,尖叫声彼起彼落,一个个都吓破胆了。
来的鬼不少,却不见阿瓦娜这个正主,阿康叔忍不住问,“咋拘来这么多会鬼?阿瓦娜呢?”
楼湛天没理会阿康叔,我不认为他会好心帮忙拘魂,小声问,“你没把阿瓦娜的鬼魂拘来?”
他冷瞥了我一眼,“早就魂飞魂散,要如何拘?”
“阿瓦娜魂飞魄散了?”我惊住了,倒不怀疑楼湛天是咋知道的,因为他能算出鬼魂是否存在于世。
我明白了,凶手杀了阿瓦娜后,顺便把她的魂魄摧毁,这样一来,不怕她把他供出来。
这凶手的心机、手段太可怕了!也许我可以在阿瓦娜的尸体上找到线索,但我退缩了,害怕又和神秘人有关。
那些孤魂野鬼修为低弱,都没啥攻击力,楼湛天应该是为了吓唬丘水寨、和上格朗寨的人。
今天来的这些人,会巫术的、和养蛊人还不到半数。
再说,所学不同,他们根本拿那些孤魂野鬼没办法。
我索性不理他们,喊了樊络宁,一起到春草婆婆房间里。
楼湛天也跟了进来,外面的尖叫声,久久不绝耳。
最后,那些人纷纷逃窜,我透过窗户,故意大喊,“再等等!阿瓦娜的鬼魂快来了!”
我的话让他们跑得更快,阿康叔看着吓跑的人,无可奈何。
经此一吓,没人再提阿瓦娜的死,阿康叔可能是看在春草婆婆的面上,装了一回糊涂。
反正阿瓦家只剩下阿瓦娜母亲一个人,她悲伤过度,神经有些不正常了,没再嚷着要找我报仇。
也许两个村寨的人都认定阿瓦娜是我杀的,但他们很忌惮楼湛天和春草婆婆,表面上不敢多说。
我不管他们会咋想,打算等到春草婆婆身体好些,就离开丘水寨。
春草婆婆是在拘魂那天的隔天醒来的,还是阿康叔的功劳。
阿康叔主动留下来为春草婆婆治疗,他懂得针对蛊毒反噬的治疗方法。
当我知道先前樊络宁没有去请阿康叔,是因为我的原因,怪愧疚的。
春草婆婆一醒来,一再告诉我、神秘人就是当年杀害她女儿的凶手,听她的意思,也要我把神秘人视为仇人。
我存了躲避的心理,每当春草婆婆说起时,都有意敷衍。
春草婆婆不气馁,还利用伤员的身份,屡屡让我心软。
本来我见她好得差不多了,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结果,架不住春草婆婆极力挽留,硬是在丘水寨多待了一段时间,加起来总共待了快两个月。
我的脚早就恢复如常,因丘水寨的人都不待见我,就很少出门。
樊络宁几次提出要带我出去逛逛,都被我拒绝了,整日待在屋里,我无聊得快发霉了。
我肯在丘水寨待这么久,不仅是对春草婆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也在等神秘人的出现。
我猜想神秘人还会再来杀春草婆婆,可神秘人自那次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他的行踪也成了迷,偏偏楼湛天半点口风也不露。
说不怨楼湛天是假的,他瞒了我太多事,我很怕他和神秘人联手算计我。
可以肯定的是,楼湛天事先不知道神秘人要杀春草婆婆。
要不是他阻止了神秘人,春草婆婆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我不再像原来一样,一有不解的疑问,就质问楼湛天,心里有再多不满,都没跟他闹。
只是我对楼湛天多了些防备,我们之间又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似乎受不了我的态度,努力想消除和我的隔阂。
我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因不想和他同床,还跑去跟春草婆婆睡。
一日日下来,楼湛天耐性渐失,看我的目光都快喷火了。
不过,楼湛天肯纵容我这么久,挺让我意外的。
这天吃完晚饭,我正想跟春草婆婆辞行,就被楼湛天拦住去路。
“我们该走了!”楼湛天把我抵在主屋的门板上。
“嗯!”就算楼湛天不说,我也有离开的打算,总不能真的久住丘水寨。
“去大荇岭!”楼湛天道,他已决定好要去哪。
大荇岭是哪?我听都没听过,因为我不想去,便没问楼湛天。
这些天,我想通了,逃避是没用的,既然怀疑神秘人是爷爷,就要查清楚,总好过日日猜疑、不得安心。
爷爷一直想得到鬼棺,所以,我打算挖出埋在清河村的鬼棺、当做诱饵。
如果爷爷还活着,肯定会出现,我也能确定他是不是神秘人。
楼湛天看出我不情愿,声音骤冷,“你不愿意去大荇岭?”
“愿意,我是在想要咋跟春草婆婆辞行。”我心口不一道。
这段时间,我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面不改色地说谎,竟骗过楼湛天好几次。
楼湛天倒没怀疑,他俯下身,似要吻我。
正好这时,樊络宁在外面喊道:“阿音,奶奶找你!”
“我去跟她说!”我如释重负地推开楼湛天。
天知道我很怕被他吻着、吻着,暴露了真实情绪,被他看出我在说谎。
我跟逃难似的,来到春草婆婆房间,她把我叫到跟前。
春草婆婆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她拿了一张符纸给我,“阿音,你可认得这张符出自谁之手?”
我猜到了啥,接过了符纸,看清上面的符文,心瞬时沉入谷底。
猜到是一回事,看到‘证物’是另一回事,我难受得无法掩饰。
我的反应印证了春草婆婆的猜测,她沉声问,“是你爷爷画的,对吧?”
“你哪来的?”我这话等于承认符是爷爷画的。
春草婆婆说,是那晚、神秘人用来抵御她的蛊虫的。
当时神秘人连撒了几张符纸,都化成符火烧蛊虫了。
仅剩的这张符纸,掉落在挨近墙壁的桌案后面,被桌子挡住了。
刚才有一只蛊虫,恰巧飞进那张桌案后面,春草婆婆挪开桌案时,才发现了这张符纸。
自从春草婆婆地认定我是她外孙女,就把爷爷当成害死樊妍妤的凶手。
现在有了这张符纸,她自然要我来确认,希望我能认清爷爷的真面目。
“也许、也许那人画符手法、和我爷爷相像呢。”
我怔看了符纸很久,说出连我自己都难以信服的话。
“阿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要面对现实。”春草婆婆痛心道。
在她看来,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的痛苦不比我少,毕竟,她固执地认定我是她外孙女。
自己的外孙女认仇人做爷爷、对仇人的感情比她深得多,叫她情何以堪?
“春草婆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爷爷是好人,他…………………”
我心口一窒,无力地替爷爷辩解,细数他在龙岩镇做过的好事。
回忆得越多,我越不相信爷爷是心肠歹毒的恶人。
我甚至认为,就算爷爷真的诈死骗我,也是有苦衷的。
看到春草婆婆愈加痛苦的样子,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犹豫了好久,我终于提出离意,春草婆婆几近哀求说,“外婆不会逼你报仇,只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不知该咋拒绝,也不敢直视春草婆婆,低头道:“春草婆婆,对不起!”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外婆?”此时的春草婆婆,不过是渴望和外孙女相认的普通老人。
不是我心狠,我也很难过,可认了春草婆婆,岂不是等于承认爷爷的罪行?
而且,仅凭春草婆婆的言词,没有实质的证据。
“罢了,我不强求你!”春草婆婆被我的反应伤透了心,老泪纵横。
“春草婆婆,我——”我瞬红了眼,愧疚得要死。
“我不怪你!”春草婆婆打断我的话,做出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