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的门帘被拉开,飞茅派掌门的面容也正式暴露在了方长的眼中。
这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岁数似乎和乘风派的几位师兄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他们还要再小上一些。只见他目如繁星,面若冠玉,头上戴着个朱砂红的头冠,将一袭黑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自己背后,手上还握着一把檀香扇。与其说他是哪个门派的掌门,倒不如说他是谁家外出游玩的公子哥来得可信。至少光是按照眼前看到的样子,方长实在没办法把这样一个书卷气息浓重的青年与习武之人联系到一起。即便是乘风派中最儒雅的古侠飞,好歹一眼看过去也还能感受到一股侠义之气扑面而来。至于这位……反正在方长的印象里,往年进京赶考的书生秀才,基本上都是这副模样。
与这青年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恭敬地站在马车边上的那个精壮的黑脸大汉。而且这个大汉怎么看都有四十多岁了,论年纪的话差不多都能给那个青年当爹了,现在居然对这青年毕恭毕敬,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方长站在黑脸大汉身后不足五步的地方,在听到马车上的青年喊他上车的时候,脚步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这让青年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善,目光中也带上了几丝寒意:“怎么?还想跑?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
方长毕竟还只是个孩童,被那青年吓了一吓,又看到黑脸大汉回过头来冲着他怒目而视的模样,双唇不禁蠕动了几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号堪称荡气回肠,方长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抓到这里来,这些人还不肯让他回去,摆明了是在欺负他没本事,又想到如果这两个坏人把他带到那个什么飞茅派里去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师傅,见不到几位师伯,更见不到掌柜的和圈圈姐,一时间哭得更伤心了。
青年和黑脸大汉齐齐一愣,面面相觑,似乎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小子会一言不合就开哭。那黑脸大汉心慌意乱之下,粗着嗓子冲方长喊道:“喂,小子,你别哭了,你要是再哭的话,我……我就把你丢去山里喂狼!”
方长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哭声愈发地响亮起来。
青年叹了口气,走下马车,示意黑脸大汉到一边去,然后他蹲下身子,看着涕泪横流的方长,眉头皱了皱,道:“你叫方长对不对?”
方长不应,只是哭。
“好吧,你肯定觉得我们是坏人,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不对,只是现在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不能放你回去,所以你跟我去飞茅派待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再放你走,你觉得怎么样?”
看到这个青年似乎还好说话的样子,方长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止住了哭声,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那……那你们要……多久才……才肯放了我啊……”
青年皱着眉头,试探性地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年?”
“哇啊啊啊啊啊……”方长毫不犹豫地张嘴继续哭。
“诶你别哭你别哭,咱们好商量嘛对不对?”青年看到方长又哭,手忙脚乱地赶紧出声安抚,“这样,两年,两年之内,我一定把你送回乘风派去,好不好?”
方长抹着眼泪,小声地说道:“两年太久了……两天吧。”
青年闻言一愣,然后哭笑不得地说道:“两天?你这个杀价也杀得太狠了点吧!”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咬了咬牙,冲着方长道:“一年,不能再少了。”
看到方长还要开口,他赶紧抢在方长前面补充道:“我先说好啊,现在主动权可是在我手上,要不是我宅心仁厚大发慈悲,把你一辈子留在飞茅派里当个小杂役都算是好的了。你如果还要跟我讨价还价,这辈子你都别想跑了!”
方长见这青年说话时面色严肃,琢磨着要是再得寸进尺的话说不定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委屈地点了点头。
青年看到方长点头,总算是默默地舒了口气。他拉着方长上了马车,嘴上抱怨道:“真是的,你以为我想带你走啊?还得管你一年的饭,这笔买卖我亏大发了……”
他越想越来气,忍不住朝着马车外喊了一声:“大黑,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方长这才知道那个黑脸大汉的外号就叫做大黑。
大黑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坐上车板,拉着缰绳轻车熟路地抖了抖,骏马嘶鸣,迈开步子在竹林间的小路上朝前跑去。
方长坐在马车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的竹林,心里说不出地苦闷。他又想起自己之前入乘风派的时候也是被燕云离强行带上山,只不过后来不知不觉地就对乘风派有了归属感,而且师傅和几位师伯对他也都很好,还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愿意放他回客栈。好不容易适应了,结果又来了个什么飞茅派,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掳走了,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还是不小心掳错了。
真的是……能碰上这样的事情,方长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或许是觉得马车里的气氛过于沉默,飞茅派的掌门青年沉吟了片刻,开口了。
“唔……方长啊,你以前听说过我们飞茅派么?”
方长回过头,犹豫着点了点头。他记得之前在仙隐峰上的时候,几位师伯在讨论过程中,曾经有提到过这个飞茅派,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这飞茅派的实力并不弱。
想到这里,方长下意识地就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飞茅派的掌门青年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回,直看得那青年浑身发毛。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方长老实回答道:“因为听师伯之前说过,你们飞茅派挺厉害的。”
青年一听,乐了:“那是,我们飞茅派实力强劲,江湖间难逢敌手,弹指间武林灰飞烟灭……”
“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强的样子。”方长又补充了一句。
青年瞬间哑火。
“所以说,你这样的人,真的是飞茅派的掌门吗?或者我听到的那个飞茅派和你的这个飞茅派其实不是同一个?”方长继续问道。
青年一脸严肃地看着方长:“我很强。”
方长盯着青年,同样一脸严肃地回答道:“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