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可以用来装东西,可以用来压东西,可以用来垫东西……
但肯定不是一件好武器。
这样说其实也不准确,一只铁盒子如果在一个愤怒的人手中,也可以成为拍扁另一个人面孔的凶器。但如果这样论,墙头上那些松动的石砖或屋顶的瓦片也是凶器。
所以两位治安军并没有因为盒子是太阳铁制成的,便多出几分戒备。他们将盒子还给了安文。
“这是一种小孩子的玩具。”安文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盒子前端,从里面倒出两枚铁弹子。
弹子不大,直径只有一厘米。
他用脚扫开面前的雪,将一枚弹子放到地上,然后将另一枚弹子从盒子后方某处装进了盒子里。
然后,他用两只手举起盒子——右手握住盒子后方的握把,左手托住盒子前端下方。
在半米距离内,他瞄了瞄准,然后扣动了握把前方的机关。随着“嗒”地一响,盒子里机关运转,太阳铁散发它早储存好的能量,推动一根小巧的撞杆将那枚弹子击发出去。弹子通过盒子前方上端的洞孔不快不慢地射了出去,准确地撞上地面的那枚弹子。
那枚弹子一下跳了起来,弹飞到不远的地方。
“就是这样。”安文说,“威力远不及弹弓,对孩子来说,是很安全的玩具。”
“怪东西。”一个治安军摇头。
另一个笑了起来:“真不知是哪个脑筋错乱的家伙,发明出了这样的玩具。”
“快走吧,这里不是你闲逛的地方!”
“是。”
安文恭敬地点头,然后踩着雪向远处走去。
他低头走着,耳朵却聆听着两个治安军的脚步声,然后在两个治安军拐过街角后,他停下了脚步。
他本来以为两个治安军的盘查,是上天给自己的警示,代表今夜不宜动手。但两人毫不怀疑的离去,却似乎成了另一种信号。
就是今夜!
快步回到那座小院前,安文从早就找好的一处地方跳了进去。
小院的地形他已经熟悉,那幢小楼内的布局他也已经了然——在做准备的这段时间里,他曾几次买通肉铺和菜铺的伙计跟着一起进入过这小楼。
门在里面锁着,无法打开。
但安文并不打算走正门。
一楼某个杂物间的窗子,早在五天前便被他悄悄打开,此时他将自己钉在外面防止窗子在今夜之前自行打开的钉子拔掉,那座封闭的小楼便对他敞开了心怀。
二楼的某间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喘息声。治安官似乎在进行某种体力劳动。
那种劳动并没有使他感到疲惫,相反,却让他无比兴奋。在床的吱呀作响中,姑娘发出一波波如浪潮般的娇哼声,那种声音令安文脸红心跳,手有些颤抖。
他取出早准备好的头套戴好,于是除了眼睛之外,他整个头都隐藏了起来。
他小心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屋内壁炉火正红,柴噼啪作响。床的响和姑娘的叫,使治安官的耳朵再听不到其余任何声音。安文小心地走到床边,用铁盒子对准治安官的后脑猛地一击。
治安官粗壮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然后便倒在姑娘的身上。姑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意识到不对头的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戴着黑色面罩的陌生人,于是尖叫起来。
如果是在别的夜里,这叫声或许会传到窗外,但在这个夜里,风雪交加,就算街上有人也无法听到屋里的任何声音。
安文竖起手指,挡在唇边。
姑娘很聪明,她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因为身上沉重男子的压迫而呼吸困难。
安文将治安官的身子翻了过来,示意姑娘起身。姑娘惊恐地坐起来,抓过被单挡住前胸。
这时安文对着她的侧颈用力砍了一掌。
他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让人昏死过去,只是在电影上见多了这种动作,于是觉得可以一试。这一点是这次行动的破绽,是他惟一无法算准的事,但他没有办法。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青年,并不是那位叫邦德的传奇特工,也不是武侠小说里精通人体穴位的大侠。
幸运的是电影这次没有骗他。在颈动脉遭受突然打击,致使头部供血瞬间不足之后,姑娘昏了过去。
安文将治安官掀翻到地上,用床单将他的手脚捆了起来,然后用被单小心地裹住姑娘光洁的身体,将她抱了起来。
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那柔软的感觉令他再次脸红心跳。他几乎要抱不住那身体,几乎忍不住想将这身体压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回忆克芒村旁青山上的墓碑。
墓碑冰冷,其下的土中埋葬着他的好友,一个只比他小一岁,也同样没和女孩子亲密接触过的少年。
是的,少年。丘小五只十七岁,还没成年,便不能算青年。
他的心很快冷了下来,在深呼吸中将姑娘抱出房间,移到了另一间卧室。
他将姑娘放在床上,自己站在床边发呆。
最稳妥的办法是杀人灭口。他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绝不能留活口。
可既然她终是要被杀死的,自己又何必将她击昏,再从那间屋子里移到这间屋子里?
这岂不多余?
安文擦汗。
他只是个普通的十八岁青年。他看过很多挥剑快意恩仇的武侠电影或小说,他也幻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像其中的剑客一样,挥剑断情,斩尽世间恶人。
看着姑娘,他不断擦汗。
然后他叹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那些大侠的距离很远。虽然化成了灰烬的丘家还在他脑海之中,虽然青山上冰冷的墓碑不断在刺痛他的心,但他终无法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下手。
是的,这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不会甘心成为治安官的情妇。
可是……
安文想了许多杀她的理由,最终却只因为一个理由而放弃。
下不去手。
于是他用这间卧室的床单、被单,将姑娘牢牢绑在床上,自己毅然转身而去。
回到那间卧室,他关好了门,在桌上找到了水,浇到了治安官的脸上。
冰冷的刺激令治安官眉头紧急着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感觉到后脑处传来一阵沉重的痛感,这才想起自己是受到了袭击。
他看到了安文,看到这个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家伙,正提着个铁盒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很惊讶,惊讶于有人竟然敢袭击他这位圣盾镇治安官,惊讶于那人使用的凶器竟然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铁盒子。
“你是谁?”治安官还算冷静地问。
他这一生见过许多凶徒,也与许多大人物打过交道。这种经历丰富了他的人生,也培养了他的胆色。他知道面对行凶者时,冷静的压迫力是最好的武器。
而且,他是贵族,必须要有贵族的派头,即使在生命受到了威胁时,也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大呼小叫。
“我从克芒村来。”安文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大的声音却给了治安官极大的震撼。
“你想干什么?”治安官问。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害丘小五一家。”安文问。
“我不明白……”治安官摇头。
安文的左手在铁盒子前端某个隐蔽的地方动了动,打开了隐藏的保险装置。
“这件东西并不是玩具。”他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治安官解释。
“它用太阳铁制成,之所以做成盒子的形状,是因为这种形状不会给人以危险感。”他说。“其实单就功能而论,做成这种形状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前端除了上方的发射孔之外,都是多余的。不过我充分利用了空间,让它成为载弹仓。”
治安官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及他打断,安文继续说道:“这里面能装载三十五发子弹,但只是装载,并没有连续供弹的功能。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有能力做成那样。真正的装弹口……”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因为“装蛋”在他过去的世界里,有着另一重意思。
不过这是已经过时的俚语,在现代,这个词中的后一字已经被“B”这个字母所替代。
“真正的装弹口在后方,工艺水平原因,一次只能装载一发子弹。”他收敛了笑容,继续说。
一边说,一边从前端载弹仓中取出一枚弹子,装到盒子后方,然后拉动某个装置。
“它的射程有限,有效杀伤距离只有十米左右。”他说,“这种距离使它无法成为主战武器,但作为暗器,却比弩还要好。”
“因为它不像武器。”他看着治安官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治安官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安文举起铁盒子,双手端着,瞄准墙壁,扣动了握把前的机关。
因为保险装置已经被打开,所以盒子内的机关不再受限制,便可以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在撞击中,盒子里太阳铁中储存的能量瞬间爆发,小巧的撞杆在这股力量推动下猛地击向子弹。
子弹的外壳是普通的铁,但内核却是储存了能量的太阳铁。强大的力量和超快的速度,使撞杆前端的撞针一下击破那层铁壳,刺中太阳铁,引爆了它的能量。
于是,盒子里传来轻微的爆破声响,那枚子弹顺着发射管呼啸而出,射入墙壁。
小小的子弹撞入墙壁,子弹内太阳铁的力量爆发,外层本来便有道道裂纹的铁壳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下崩散,将墙壁炸出一个金币般大小的洞。
治安官望向墙壁,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为了区别,我不想叫它‘枪’。”安文说。
“我想称它为‘铳’——‘光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