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地面溅起泥水,而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都没有醒来,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却不见他们有丝毫动作。
死了吗?雨水的土腥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是从那个女人身上飘出来的。
“嘶!”炎蹄似乎是有些讨厌下雨,嘶鸣了一声,脚下的马蹄险些就要踏上了女人的脑袋。
“喂!”上官云卓斥了一声,扯了一下缰绳,堪堪将马蹄挪开了一点位置,虽然他倒不是存了救这个女人性命的心思,但是他很不喜欢自己的爱马马蹄上沾上女人的血迹和秽物,这是对一个铁血将军的侮辱。
一扯缰绳,绕开了地上的女人和她旁边的孩子,打算离开。见死不救?嗬,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生前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战死沙场,结果还不是遭了暗算。若他注定命丧此处,那么时也命也,只是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却无法随着黄土掩埋,反倒随着他的再次复活蠢蠢欲动。他绝不会忘记那刻骨深仇,只要完成了和那个男人定下的约定,就可以再一次完全掌控自己的生命,那些敢暗算他和他的兄弟们的家伙,一个个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至于对于生人的那可笑的怜悯,早就在那个世界随着咒怨的嘶喊中消失殆尽了,这个女人和孩子死在这里又与他何干?这是他们的时,是他们的命,怨不得他。
“唔…救…”地上的女人突然手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嘤咛出声。虚弱地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强大的求生意识让她的手在地上抓出一道浅浅的沟壑,雨水冲刷着她的鲜血顺着流进了那道浅沟,很快就红了一片,溢了出来。
上官云卓英朗的面容不见任何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一抹深邃。看向了地上的女人,恰好月牙已经从云层中稍稍探出头来,淡淡的月光撒了下来。刚才没注意到,只觉得她裹着血污和泥水脏乱不堪,而现在脸颊上的血污和泥水被大雨洗干净了,那姣好绝美的面容就赫然映在了眼中。苍白的脸颊,乌黑的长发紧紧贴在脸上,黑与白的完美组合。卷睫上站了水珠,更显莹润妩媚,就像是雨中的清荷圣洁美丽。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时间,雨滴,似乎一切都停止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生前的冤仇,征战疆场的事迹,和兄弟们出生入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父母的音容笑貌还能记起一些,但是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想起来,只能隐隐觉得很重要的事情。
女人?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刚要去探究,那个人影就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翻身下马,上官云卓冷峻的脸面无表情,眼中晦暗不明,弯腰去抱女人,从她怀里滑落一个小孩子,粉雕玉琢的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眉头紧皱,看来是救不活了。而不远处还有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没有动静,但是还是可以看见他心口的些微起伏,还活着。
便走了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一脚,不见回应,刚想走开任由他自生自灭,就被抓住了鞋子,力气还挺大,只是人还没醒。低头一看,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这个孩子眉清目秀,脸上多了很多小伤口,但是…为何长得和自己有些相像?蹲下去胡乱擦了一把他脸上的泥水,那样貌又和自己相似了几分。巧合吗?上官云卓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上官云卓拎起了小孩儿的衣服,就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往女人的方向走了过去。放在了那个稍小一点孩子的身边,取下了大孩子的绑腿,将两个孩子紧紧绑在了一起,然后拎起这两个小孩子就甩上了炎蹄的马背。炎蹄不喜欢生人靠近,想要尥蹶子将他们摔下去,被上官云卓呵斥了一声,不情愿地停下了,只是前蹄在乱踏,像是发牢骚一样打着响鼻,向主人表示抗议。
上官云卓将女人抱起,女人尽管湿透了,但是从她身体还是传来了温热的温度,好像是有些怕冷,朝他怀抱里靠了几分,然后就像是猫儿一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响起。不禁身体一僵,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小小弧度,不禁哑然失笑。要是她知道自己在一个死人的怀里是不是也能这样毫无防备地安心入眠?
一个纵身,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女人护在了怀里,用披风挡住了斜飞的雨,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还带着些许的温柔,就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百遍一般。熟悉得连他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不是吗?怎么会……上官云卓顿住了动作,看向女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幽深。
雨还在下,马背上上官云卓有些心不在焉,一只手扶着怀里的女人,一只手拉着缰绳,仔细打量着女人,圣洁美丽,倾世倾国,让人一眼难忘的容颜他却没有什么印象。目光一寸寸下移,湿透的衣衫隐约可见她玲珑曼妙的身姿,肤白赛雪,眼中多了几分迷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扭地转移了目光,耳根有些微红,策马冲进了雨幕。
而身后的丸子和云轩可就没那么好待遇,就跟包袱一样托在了马屁股,差点没把苦胆水颠出来。
很快,炎蹄就消失在雨幕中万事屋“轰隆!”一声惊雷响起,大雨滂沱。
彩春一下子惊醒,脸色煞白,吓出一身虚汗。她梦见云轩出事了,被妖怪抓住吞了下去,小姐和丸子也倒在了一旁,到处都是妖怪,到处都是血!
起身,手轻轻揉了揉眉心,难道是她想多了吗?摸索着走到了窗台前,打开了窗户,料峭寒风裹着大雨卷了进来。刚要关上窗户,就见对面的屋檐下有一道人影看了过来,有些恼怒地关上了窗户。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着实碍眼得很!
墨风一直在万事屋守着,这是云轩第一次拜托他,怎么他都不能让儿子失望。对他们母子的亏欠,这点辛苦也不算什么。只是,自己真的就让她那么反感吗?要怎么她才肯原谅?思至此,目光有些黯淡。转身过了回廊,寻了个地方避雨守着。
彩春在屋中也没了睡的心思,在黑暗中独坐,对于这个男人原本自己能说不在乎,但是当他在面前晃悠的时候,心中挤压的委屈和愤怒就像是山顶的滚石一样控制不住滚了出来。可要是没有这个男人,云轩也不会来到她身边,自己那么乖巧的儿子确实给了自己不少的抚慰,心中的伤痛也被抚平,对于这个男人,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远远避开。
撇开了这复杂的思绪,起身去看看云轩的那块浮命石,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只要这块石头没有碎,就说明云轩没事。做了这个噩梦让她心绪不宁,她要去看看才放心。点着一烛台,去旁边的隔间看一看。
“哐啷!”烛台掉在了地上,彩春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就连手压在了烛心被烫到了都浑然不知,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浮命石…黯淡了,上面还多了一道裂纹,虽然只是浅浅一道,没碎,但是这浮命石的异样说明了一点,云轩出事了!
“云轩…云轩!”彩春面如死灰,身体颤动,嘴唇都止不住地颤抖。下一秒,就惊慌失措,神情恍惚地冲出了内室,绊倒了几次都没吭一声,脚都在发软,浑身如坠冰窖。惶惶不安,就好像是被狼追赶一样,冲出了房间,慌不择路踢到了门槛,摔了个趔趄。顾不得痛,就冲进了雨幕。
短短不过百米到院门的距离,神情恍惚的彩春愣是摔了好几跤,冰冷的雨打湿了单衣,青苔和泥水沾湿了衣角。
“啊!”彩春歇斯底里地哭喊,愤怒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腿,怎么那么不争气!云轩出事了,却站不起来,迈不动步!自己怎么那么没用!泪水裹着雨水肆意流淌,脸冻得有些发紫,长发湿了黏在身上,显得凄惨无依。
“你怎么啦?”墨风听见声响就过来,入目就看到了这一幕,心猛地一痛,冲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栗,轻声地问道,前所未有的温柔,将她从地上扶起。
“云轩…云轩…”彩春眼睛哭得发红,喃喃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
“云轩他怎么了?”墨风闻言也紧张起来了,急切地问道,手上也加了几分力气。
“云轩出事了!你给我让开!”彩春嘶喊道,就像是发怒的母狮子,想要推开墨风,却无法做到。
“你冷静一点!到底出什么事了?”墨风将彩春身子板正,冷静地问道,目光沉静,就像是镇定剂一样,安抚着彩春,尽管他心里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他浮命石裂了,我还怎么冷静!”彩春朝墨风嘶吼道,泪水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