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忆起这段故事的时候脸上尽是不屑的神色,还有一丝这么多年难以消磨殆尽的仇恨,他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翡翠玉杯顿在桌案上,反问道:“皇贵妃也入宫多日了,可曾体会到这皇宫之中的明争暗斗?可曾见识过这后宫之中的暗潮汹涌?”
苑苑略一点头,似乎明白了韩姬在后宫中经历的不顺和艰难,想一想修建在无相庵外十里的园子,想必就是皇上为了韩姬能够躲避皇宫里明争暗斗修建的避风港。
“韩姬娘娘一定是不适应宫中的生活的!”
金陵王一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姐姐是个单纯的人,出身小家,不曾见过府宅之内的争斗,而且她生性善良,遇到像范后之流的宫妃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是先帝不是极其宠爱韩姬娘娘的吗?”苑苑不解的问道,在后宫之中能够得到帝王的宠爱,这就意味着有了一道护身符,哪怕是像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在宫中众人也是有收敛的,就是因为骆启霖的宠爱,没有人敢轻易地得罪。
“那又怎样!”金陵王眼中带着怒意,继续说道:“我姐姐不过是一个位份低微的宫嫔,当年范氏尚未没落,皇上在朝中还有所忌惮,所以范后便仰仗着前朝势力几次谋害姐姐,她在宫中的日子度日如年,步步惊心,几乎一个不谨慎,就会没命!”
苑苑不禁想起范后现在在后宫的铁腕和野心,也是如此的霸道,“看来她的作风一贯如此!”
“用毒、结朋党、诬陷,甚至还曾经一度为了陷害姐姐,将私通你父亲的罪名加在二人身上!”金陵王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看来就是因为范后这样的手段,先帝对父亲的印象愈发的差劲,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勉强擢升大理寺卿,还是因为宋大人的举荐,那时父亲已经在刑部任职了二十几年。
金陵王显然对这些故事记忆犹新,愤怨的说道:“你父亲是个阳春白雪的人物,不仅两袖清风,而且为人正直,自从姐姐被强迫入宫后,他便再未做一步出格的事情,也不曾怨恨姐姐,而是继续照顾母亲和年幼的我,这些本王都记得!所以一见了你便能想起我韩叶两家的情谊来!”
“王爷,那后来太子成了范后的孩子,可是因为范后使了手段所致?”苑苑问道。
金陵王摇了摇头,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比皇贵妃能想到的还要歹毒,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本王依旧想将这个狠心的女人千刀万剐!”
苑苑攥紧了手继续听金陵王说道:“范后曾想害死太子,曾买通宫里的太监放蛇企图咬死太子!众人进去之时,宫女和乳母已经被毒蛇咬的全身发黑!脸色铁青!”
苑苑心中一紧,用手捂住了心口,满脸的惊恐之色,没想到范后竟然是如此狠辣之人,竟然对一个婴儿如此,“那后来呢?”
“或许是太子命中无此劫难,他被乳母牢牢的护在怀中,没有被咬伤,倒是姐姐,因为心急去看孩子,本来在月子里落下的病,因为见了风复发,去了!那一年不过二十五岁,太子还尚未满月!”
又是一个香消玉殒的故事,苑苑抓紧了自己的前衣襟儿,心里不免的感慨,是不是红颜都要如此单薄。
“后来,皇上哀痛了很长时间!”金陵王扶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是往事的悲伤,还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神色不仅是悲伤,还有疼痛,就像醉了后那种难受,成业世子连忙起身上前,担心的询问道:“父王,您喝多了,回去休息吧,儿臣让芸娘过来。”
“我没事!”金陵王抬起了头,眼眶微红,笑着对苑苑说道:“每次一想起那段日子心中仍痛苦罢了!”他出神一般的,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先太后也是范氏,她执意不许废后,不然就会引起前朝的轩然大波,皇上也就只是将范后打入冷宫,冷落罢了,再后来,为了太子的前途着想,不得已将太子交给了皇后抚养,成为了皇后的子嗣,立为太子!若不是如此,太子不会有母系的支持,与太子同岁的五皇子相比较,他并没有继承大统的绝对优势。”
故事讲到这里,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了,苑苑没想到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碎片,串联起来竟然是如此血腥与残忍的往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疑问了,为何金陵王成了太后的弟弟?从而消失了所有的真实身份?
“可王爷为何成了范后的弟弟?”苑苑问道。
金陵王脸上闪现了喜色,居然朗声笑道:“那时因为范氏的没落!显然韩姬的死先帝是不会原谅范后的,经过五年后,范氏在前朝的势力,大大的削弱,为了太子还能有强大的支撑力,母系家族为身后的助力,先帝不得已抹去了本王所有的经历,成为了一个仅为了支持太子登上皇位的王爷。”
“先帝这一颗爱子之心真是令人动容!”苑苑虽然并不喜欢骆晗,是他的疑心与猜忌让自己的父亲在官场始终处于劣势,也是他的贪心与私欲让父亲与韩兰嫣从此分离,死生未再相见,可对于骆启霖,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宠爱,甚至为他铺平了一条通往皇位的平坦的路。
“的确,先帝不惜任何代价让启霖太子登帝,甚至为了最大限度的虚弱范氏,实行了举荐制度,黄皓便是圣上对付范氏的一个重要的人物,以他为宰相,范氏才最后被打压的彻底的失去了在前朝的所有势力,自此成为了闲官。”
苑苑听完了所有以往的故事,接下来就是有关现在的了,金陵王如何纵容织造府聘用临时的纺织工人欺瞒朝廷,黄皓又是如何拉拢了金陵王,顺利的成为了京官,平步青云成为了宰相,接下来的故事他还会继续讲下去了吗?
金陵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经历过太多,后宫争斗、西北战场厮杀、官场博弈,前面的故事他可以告诉苑苑,可其后的故事他却是戛然而止,只是笑笑说道:“今日见了你,本王实在是感慨万千,不免的唠叨了这么多,本王敬你一杯酒!”
果然是精明之人,该说的说的清楚,不该说的统统绕了过去,苑苑心里冷哼了一下,人心果然是难测,可她还是端起酒杯,回敬道:“王爷的故事真是精彩绝伦,苑苑也是听的痴迷了!”
接下来的酒宴再无真的,不过是虚与委蛇,苑苑也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酒宴差不多之时,便起身说道:“王爷,此番我前往金陵是为了游山玩水,宫里实在是住不习惯,现在我失踪了三日,想必宋大人是急坏了,所以本宫现在必须要去找宋大人了!”
苑苑说到这里,那一旁的幕僚笑着说道:“皇贵妃稍安勿躁,王爷早有安排,现在宋大人正在林先生的府上,明日一早,皇贵妃便能和宋大人相见了!”
“林先生?”苑苑心下里迅速的一想,似乎城外破庙里遇到的那个人便是姓林,叫林回,难道他们口中的林先生就是那林回?难不成他们一开始入城就已经被金陵王府的人盯上了?
苑苑心中开始害怕起来,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宋离夜探纺织工厂,岂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可是苑苑还是未动声色,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脱离困境。
听见苑苑疑问,成业世子解释道:“林先生是府上的食客,他在城中遇到了宋大人,向父王回禀,说是曾经与宋大人有一面之缘,所以林先生便请了宋大人到府上,说是有办法让宋大人与皇贵妃相见。”
看来他们的身份尚未暴露,苑苑装作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向金陵王一作揖,说道:“谢王爷!”
“诶!”金陵王一拜手,笑着说道:“皇贵妃误入牢中,是本王的不是,只是皇贵妃乔装下江南,倒是危险至极,就算带着宋大人,也是不安全,不如在我江宁多留几日,与皇上消气了,本王再派人将皇贵妃送回宫如何?”
“求之不得!”苑苑得来一个机会,她正想找个借口留在江宁。
“来人,将玉箫呈上来!”金陵王吩咐,只见丫鬟手里捧着的托盘里装着苑苑被拿走了的玉箫,“完璧归赵!”金陵王脸上的笑意苑苑看不透。
可苑苑是绝对不会知难而退的,这件案子既然她摸清了脉门,就一定会一查到底,不仅要查清楚黄皓,还要查清楚金陵王。
看似喝了许多酒的金陵王在席间表现的是醉意熏然的,可实际上这一壶酒对于十七岁便西北从军的韩兰赋来说是不值一提的。
芸娘小心的搀扶着金陵王进了内殿,蹲身为他更衣脱履,闻见他一身的酒气,便柔声的说道:“王爷今晚定是高兴,喝了这么些酒,可酒也伤身,可不能经常这样喝!”
投了热帕子递与金陵王擦脸,芸娘吩咐丫鬟做一些醒酒汤来,“王爷喝些醒酒汤再就寝吧,不然胃里会难受的!”芸娘在金陵王面前很少说金陵话,王爷是京都人,所以听不习惯。
韩兰赋一边擦脸一边问芸娘道:“今日你见到的那个姑娘,觉得怎样?”
芸娘思量过后,一边投着帕子一边答道:“这姑娘容姿端丽,气质出众,的确是个人间难得的绝色佳人,而且还冰雪聪明!”芸娘想起她在谈话的寥寥数语之间就明白了她的身份,想来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
“只是……”芸娘倒是期期艾艾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
“只是奴婢觉得,女子太聪明了,也不好,尤其是成业世子憨厚耿直,恐怕驾驭不了这样的女子,还是找一个温柔贤惠的要好!”
芸娘误会了金陵王的意图,以为这个叶姑娘是成业太子的心上人,她只是听闻成业太子说有要事,还以为就是与这位姑娘有关系的事情。
金陵王听后朗声一笑,说道:“芸娘啊芸娘,今日你侍奉的是当今圣上的皇贵妃叶氏,岂能许配给成业!”
金陵王这样一说芸娘立刻害羞一笑,用帕子轻轻地掩了掩嘴,说道:“奴婢见皇贵妃仍是个少女一般的人儿,清纯明丽,还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她,还以为是王爷为世子选的妃嫔,没想到竟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