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顿,这位执掌天下生死大权,醉卧美人膝的君主,一手的冷汗。
她的体能每一刻都在流逝,气息渐渐衰弱,根本容不得他思考太久!
苑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如玉的冰冷指尖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骆启霖,太傅说我会沉睡,我不知道我要睡多久,也没有把握还会不会醒来,你的江山,已经稳固,你的世界,也已经不再需要我。
如果你我之间,只是利用,如果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那么,我又何必醒来?为谁醒来呢?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无恨哥哥,对不起,我等不来你许我的十里红妆,爹爹,娘亲,哥哥,对不起,我的身体已经被毒蛊腐蚀,无法亲眼看着让你们死不瞑目的人,痛不欲生、含恨而终……银针按照穴位刺入身体,眼帘好种,苑苑沉沉的闭上莹润的凤眸,意识断在此处。
骆启霖看着她苍白着脸闭上双眼,忍着心中的慌乱转身时,墨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徒儿,你,是爱她的吧?”
骆启霖看着病榻上在药力和银针的作用下昏睡的苍白容颜,抿唇不说话。
“如果不爱她,为什么废了她的武功,不让她继续修习那烽火连环箭?”
抿一口香茗,墨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带着紧张的侧脸,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
“我……”骆启霖沉默了下,转身,大步的走出浣衣局的房门,“总之,一切拜托师傅了,请师傅,放手施为。”
站在门外看天边飞鸟飞过,他脑海中总忍不住想起在断魂山他持她之手所射出的最后一箭,烽火连环箭的最后一式,叫做黯然销魂。
那是必杀的一箭,飞鸟不惊、日月无觉,持弓者一旦修习,每次施展必如万箭穿心,且从此无法停止,直到无情、无爱、无心。
真的会无情、无爱、无心吗?骆启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对赵嫣然失望之极,对文雪儿慢慢地淡却了爱恋,只剩下责任的原因,可是如今站在这里,他才发现,不是这样!“师傅,我不知道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想到对墨宇的解释,唇角仿佛还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淡香,他冷硬的嘴角勾了勾。
“师傅,我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
从见到她开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利用她去帮我得到我想要的,害的她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我只希望她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皇室中人虽然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享受着别人努力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荣华富贵,但有得必有失,他们的人声却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他们的手足之情在无上权利跟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房内,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晃动的珠帘,墨宇捋着胡须沉思,在小童站在窗下之后,含笑掀开纱帘,慈爱的轻笑,“睁开眼睛吧,这里,没有别人了!”
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女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竟然在榻上撑身而起,莹润的眸光落在仙风道骨的老者身上,“您到底是谁?”
不要说苑苑惊讶,这下子,站在窗下的小童也惊讶了,但看到老者的眼神,他又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乖乖的站着,充当“窗神”的角色!机灵的大眼睛转动,滴溜溜的从苑苑妩媚无双的脸上划过,心中啧啧称奇,好厉害,师傅金针下,竟然还这么神采奕奕,太厉害了……咦,不对啊,师傅明明有金针封了她的穴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闭上双眼的啊,她哪里来的力气坐起,并且神智情形、容光焕发呢?难道是师傅的金针太厉害,就这么一会儿,就能让她活蹦乱跳?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膜拜了下,小童看着苑苑的大眼睛,充满好奇。
“老夫姓墨,单名一个宇字,既然百官和你都称老夫为太傅,你就应该知道,老夫乃是当今圣上的师傅。”
捋着花白的胡须,墨宇看着苑苑的目光,充满慈爱。
孩子啊,苦了你了!“你为什么帮我?”
没有刚才的赢弱无力,更没有在骆启霖跟前的乖巧听话,苑苑看着墨宇,魅惑凤眸转动,小脸上充满迷茫。
他,不是骆启霖的师傅吗?传说中神一样的人物,他不该帮助自己的徒儿吗?为何,出现在浣衣局,她就觉得他很亲切呢?尤其是……探脉的时候,他对自己眨眼,让自己配合她演戏,所以,才有了这一出金针封脑、赶百官和帝王出门的戏。
“孩子,告诉我,你是不是叫苑苑?”
倏然探身,墨宇靠近她因为瘦弱更显妩媚的脸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一边看还一边点头,仿佛,在欣赏什么宝贵的物品一般。
越看越震惊,越看越激动,这容颜,像啊,太像了,远看像,近看,更像!“我……”心中一个咯噔,苑苑怀疑的目光顿时变成戒备,娇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太傅为何不问皇上?”
心中的疑惑,如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压在心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小子从小就没两句真话,老夫如果去问他,估计也得不到答案!”
笑了笑,提起自己的徒弟,墨宇眼角皱纹加深。
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一抖一抖的胡子,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看得出来,对骆启霖这个资质上佳的徒弟,他是非常满意的。
苑苑眉梢动了动,嘴角动了动,玉手抚胸,轻轻咳嗽出声,纵然是身体娇弱无力,她脸上却一直挂着令人炫目的笑,“既然皇上不会告诉您,您又怎么认为,媚绒会告诉您呢?”
一边说,一边咳,胸口难以散发的憋闷让她娇小的身子痉挛不止,咳得辛苦不已,咳得眼角都挂着透明的晶莹。
就算是这样,她依然笑得无比灿烂,眼角晶莹不但没让她显得狼狈、凄凉,反而让她增添了无限魅惑和风华。
“像,却是很像!”
看着苑苑魅惑的表情,墨宇捋着花白的胡须,睿智的眸带着慈祥和睿智,“孩子,你是再提防老夫?”
“媚绒不敢!”
轻咳两声,苑苑垂眸,不敢和老人慈祥的目光对视。
她怕,怕自己看到这样的表情,会想到自己慈祥的父母、宠爱自己的哥哥和府中长辈,比如厨房的张妈、看门的王伯、打扫院子的林叔等等……“你放心,老夫不会伤害你!”
微微一笑,墨宇慈爱的看着她,枯瘦的手伸出,拔掉她头顶金针,一边将金针放入锦盒,一边低笑,“静尘不止一次的在老夫跟前提到你,这次更是为你,离开洛城,寻找神医,不知道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你……”这次,苑苑瞪大了美丽的凤眸,抚胸的小手下意识揪紧前面浅紫色春衫,雪白的手背上现出淡青色痕迹,“太傅,您说的静尘是……”“站住,你不能进去……”外面突然传来的噪杂将苑苑的话打断,娇躯颤抖了下,尚未来得及开口,紧闭的房门便被人暴躁的一脚踹开。
“你们给我让开,我要见媚绒!”
异常熟悉的女声让苑苑凤眸一亮,满腔的担忧化为浓浓的喜悦,嘤嘤的回,“姐姐,我在!”
“媚绒,你怎么样?”
不管身后侍卫的阻拦,蓝色身影急匆匆进入,闯入内阁,衣袖一甩,将两个侍卫掀翻在地,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榻前,看到灰色身影,脚步一顿,“师傅,您怎么在这里?”
“叶静尘,你大胆!”
还没等墨宇回答,骆启霖威严充满气势的低沉声音回荡在房内,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衣摆上几乎要乘风而去的金龙。
说着,骆启霖身形一转到她跟前,大手捉了她的手腕便将她往外拖,压抑的低沉声音在几人耳边回荡,“静尘,媚绒身子不好,你先随我到外面去!好让师傅施为!”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
叶静尘摸了摸她垂下的乌黑发丝,声音中带了一丝怜爱和关怀,“你是我的妹妹,我们可是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说着,她还掏出天蓝色丝帕,温柔擦拭苑苑因为咳嗽,嘴角溢出的猩红,丝帕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角上的老梅,迎冬绽放。
想到当初两姐妹初次见面,虽然当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两人一见如故,便和当时还是丞相府小姐的赵嫣然一同,义结金兰。
可惜,后来赵嫣然表里不一,不止一次的对她暗下杀手,叶静尘看了暗暗皱眉,奉劝赵嫣然不要太过偏激,却被当时嫉妒冲昏了头的赵嫣然冲撞,说她只关心三妹,不关心自己。
叶静尘大怒,她对两个妹妹都是同样的,只是心疼媚绒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多照顾了一些,竟然惹来她这样的指责,素来高傲的她怎么受得了?甩手离开后,彻查了赵嫣然,她顿时发现赵嫣然许多不为人知的丑事,又意外得知苑苑的真实身份,她心中的天平,偏向了这妩媚无双的人儿。
暗中帮她除去许多障碍,更是将赵嫣然曾经做过的肮脏事儿对她一股脑儿和盘托出,她犹记得当时,苑苑脸上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帮苑苑出了主意,总算看清赵嫣然的真面目,三姐妹的感情,彻底破裂,两人将赵嫣然排斥在外,设计她入了冷宫、含恨而终!如今,两姐妹关系比以前更加亲厚,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离间她们的感情,叶静尘可以为了她,离开生活了十余年的洛城,亲自去寻找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