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太后准备起身,忙过去搀着,“奴婢寻思,握着天下的人,那里有那么多时间猜来猜去你侬我侬。瑾嫔小主什么都有个度,拿捏得刚刚好,咱们皇上与她在一起,不累。”
太后一壁往小佛堂走,一壁颔首,“就是这个道理了。”
青栀休养了一个月,等身体里恶露排尽,也恢复了先前的康健,卫景昭早令人把未央宫又重新修缮了一遍,这会儿便开始筹划着为她挪宫。
而岚秋也遵从先前说好的,被赵和带去调查。
卫启安是极听话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锦绣宫本身就很安静的缘故,很少有哭闹的时候。青栀亲自带他,有岚秋梳月和乳母打下手,并不算累。而宫里人情往来和平日的打理就交给了怡芳,她也算是被教出来了,眼下已可以独当一面。
天气好些,白初微便会抽时间带启泰过来,逗弄着说:“看弟弟,弟弟可不可爱?”
启泰已经一岁零两个月,会说几个单调的词语,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摸启安,“母妃,去,母妃,去。”
初微笑着,抱着启泰又凑近了些。
启泰拿肉乎乎的手指头去戳启安的小脸蛋,咯咯地笑个不住。
初微亦笑,指着襁褓中的婴儿说:“这是五皇弟。”又指着青栀,“这是五皇弟的母妃,你该喊瑾母妃。”
启泰还不会说复杂的语句,只会顺着道:“母妃,弟,弟。”
这天屋内正热闹着,锦绣宫的掌事太监石颂进来打了个千儿,笑容满面地说:“禀二位主子,五皇子的满月酒今日摆在绮华宫,看着时辰,咱们是不是该准备着了?”
因着前段时间北方闹大旱,卫景昭忙得焦头烂额,便和青栀商量把启安的满月礼往后推一推,暂定的日子便是今天。
青栀早准备得差不多了,又等待了初微一会儿,两个人便一齐往绮华宫走。
初微道:“与你住在一处,很是舒心,再过两天你便要走了,本宫却还有些不舍。”
青栀有些讶然,初微在旁人面前甚少说这样多愁善感的话。
“臣妾也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启泰,所以臣妾虽然搬去未央宫,还是要常常来娘娘这里看看,到时候娘娘可别厌了臣妾。”
白初微眨了眨眼,素来端着的一个人竟也开起了玩笑,“本宫是要厌烦你的,可是本宫喜欢启安,你带着他来,本宫就不拦着你了。”
虽然禁了礼乐,绮华宫里也十分热闹,妃嫔们许久不曾聚在一处,早已闷得厉害,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三五成群地说着话。见到白初微带着青栀进来,齐齐行礼。
静妃领着启和当先迎上来,笑着说:“恭喜瑾嫔得子晋位,听说皇上又修葺了一番未央宫,着意添补了许多,如今里面真可谓是富丽堂皇,别说宫里诸位妹妹了,连本宫都羡慕不已呢。”
青栀忙解释道:“臣妾原是不敢给后宫平添这样的麻烦,但是那是贺皇后的故居,皇上说若是太差了,便是对贺皇后不敬,便又修整了一遍。不过臣妾听闻里面多是精巧雅致,‘富丽堂皇’四字,恐怕不敢当,何况纯孝皇后薨逝不久,宫里也不好大兴土木的。”
宋采禾便顿首,“是,本宫这一时嘴快,说错了,瑾嫔不要介意才好。”
青栀笑着说:“娘娘这是说哪里话,臣妾也生怕被人误解,还想着该如何解释一番,娘娘这是给了臣妾一个台阶,臣妾万分感激。”
宋采禾笑着推了推启和,“不是在甘泉宫时就说想看弟弟吗?去瞧瞧吧。”
启和还是守礼地躬了躬身,见过几位庶母,才稳步走上前,看了会儿襁褓中的孩子,认真地说:“五弟好小,四弟倒是大些。”
宋采禾忍俊不禁,“你也是从这样小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呢。”
启和纵然有些少年老成,这会儿也讶然了一下,“那要花费多少心思?果然儿臣读的书里,许多诗词文章都讲慈母之心。”
孩子天真无邪,惹得青栀几人脸浮笑意。
不一会儿,卫景昭也到了,筵席便正式开始。
因岚秋不在,梳月代替了她平日里的位置,为青栀布菜倒酒。
酒过三巡,卫景昭有些肃然地说:“后宫里很久没有这样齐齐整整地在一处了。自入平嘉十四年以来,大顺的国运便有些坎坷,好在苦尽甘来,朕之第五子诞生,这是吉兆,相信未来的年月里,都会昌隆太平。”
青栀也十分笃信,自己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叫父亲失望,一时眼中的坚定与卫景昭的撞上,又生了不少火花,直惹得旁人暗暗眼红。
就在这样的时刻,一声幽幽地叹息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青栀看向一直安坐的唐思宛。
卫景昭眯了眯眼,也看过去,“安嫔此情此景吟此诗句,是何意思?”
唐思宛的眼里含了满满的泪水,宛如一枝临风娇弱的秋海棠,“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犹记娘娘在时,贤德善良,泽被后宫,纵然现在安稳了下来,臣妾还是想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卫景昭听闻此话,也被勾起了层层叠叠的伤感,一时无言。然而这话对白初微实在不友好,毕竟如今后宫是她管着的。
青栀见初微虽然不动声色,却饮尽了杯中酒,情知她心中并不好受,刚要出言打个圆场,那边启和忽然道:“母后在时,对儿臣亦是慈爱宽和,儿臣希望母后虽已薨逝,但可以瞑目九泉。”
这话说得就有些渗人了,卫景昭皱了皱眉,“瞑目?”
宋采禾赶紧道:“皇上,是臣妾有时在启和面前念叨,他学了去,请皇上别和孩子计较。”
卫景昭沉静地看着,“你当着启和说这些话做什么?”
宋采禾抿了抿嘴,唐思宛却把手中的杯盏轻轻磕在桌上,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当着皇上的面,静妃娘娘犹犹豫豫,是在惧怕些什么?”她眼波流转,“皇上就是咱们的天,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便是了。”
宋采禾却不是在惧怕,面对着恍恍惚惚的烛光,以及卫景昭凌厉的眼神,她的耳边骤然响起来当初卢盈真虚弱却带着恨意的话语。
“不能现在发作,她怀着孩子,皇上不会罚她,等到孩子生了,事情也淡了,惩罚定会从轻。不如先积攒着,让皇上的那股子新鲜劲儿淡了,再拿出来这件事,她便无力翻身。”
念及此,宋采禾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绮华宫大殿中央,伏地道:“皇上能否让皇子公主们都先回避?臣妾有要事启奏。”
人群中一阵骚乱,都窃窃私语着平日里安静贤惠的静妃似乎变了个人。
卫景昭本来歪在御座上,此刻也直起了身子,严肃道:“静妃想说什么?”
宋采禾叩首,“此事涉及宫闱隐秘,那人手段恶毒,恐教坏孩子,求皇上让皇子公主暂先回避。”
卫景昭沉思了一会儿,“来人,把孩子们都先带回宫。”
明艳却昂着头道:“如果此事涉及母后,儿臣想要旁听!”
卫景昭刚要否决,明艳凄楚地跪下,“父皇,儿臣痛失母亲,已经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听听静母妃所说,这样也不可以吗?”
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长女,卫景昭见她这般,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说:“你坐到柔贵妃身旁,不许胡乱插嘴。”
等其他孩子都走后,宋采禾又一次叩首,这才说道:“臣妾在启奏之前,想问问皇上,当初御膳房的宫女指认瑾嫔身边的岚秋将芦荟汁水下到纯孝皇后的膳食中,这事可有结果了?”
卫景昭看了赵和一眼,赵和知意,向前一步,“回静妃娘娘的话,奴才已派人审问岚秋,然而这三四天中,岚秋并不承认做过此事。”
青栀见涉及自己,早就想要出言,听到这里,便开口道:“既然如此,赵公公,岚秋能否回锦绣宫了?”
赵和恭敬地说:“自然可以,按照慎刑司的审讯程序,岚秋还要在里面再呆三天,期间会有人去搜查证据,等确认岚秋无辜,自然就能放回去了。”
宋采禾静静地听完了,忽然问:“不知可用刑了?”
赵和面露难色,“回静妃娘娘的话,因岚秋将会是未央宫的掌事宫女,奴才不敢轻易动刑。”
唐思宛从来是大方可亲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冷冷地嗤笑,“本宫说怎么这些天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呢,那岚秋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心智坚定,便是用刑都未必会承认,何况赵公公如此怀揣私心,有意偏袒。”
赵和原是因着卫景昭和青栀的意思才不用刑,这会儿更不好顶撞反驳,只能咽下这口气,“是奴才的不是。”
念云心疼青栀被针对,当即说道:“重刑之下必有冤狱,安嫔娘娘向来心善,想来也不会乐见宫中出这样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