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效率挺高的,出去了半天,就兴高采烈的走了回来,一坐下他就道:“小乐兄弟,这事情敲定好了,你明儿个就准备准备跟着出丧吧。”
我没想到倒还真让王四找到了这么一个奇人,我不禁好奇,问他:“你说说,人哪儿找的。”
王四神秘一笑,并不打算告诉我,说:“别管那么多,明儿个你就知道了。”
既然王四不愿说,我也不会贴着脸去追问,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也挺多,我都还没来得及一一消化,索性也不在管那么多闲事,美美的睡上了一觉。
翌日,晨起,王四换上了黑色袍子,头发梳的油量,我笑道:“你这家伙是去走丧还是相亲呢。”
王四也不恼,微微一笑,说:“你小子不懂,这家人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咱们也得捯饬的精神点儿,省的让人笑话咱不是。”
他这歪理,我没法辨,无奈的笑了笑,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揣好了好些天不曾碰过的唢呐,跟着王四往外头走去。
走到一个棚子处,便见班子里头的其它人都已经等候在此处,相互寒暄了几句,一众人便急匆匆的往外头走去,走过几条街,抬头一看,看家伙,清一色的青砖小院,阔气的门口卧着两只凶猛霸气的石狮子,一看这门面,非富就是即贵。
王四整了整衣裳,迈出八字布,颇为大气的走了进去,一进门一个管家打扮的八字胡男人,就迎了过来,知道了来意,客气的客套了一番,他便带着我们往客堂走去。
客堂中,黑木棺材放置其中,早已置办好的开馆椅一共八把放于棺材前面,王四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可以入席了,我并没有先动,将目光投向了后面的人群中。
很快一个刀疤脸黑长发盖过眉头的不过三十来岁的男子就径直走到了主座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到这人,我眉头微皱,心中虽有质疑却没有表现在脸上,我也跟着坐在了伴奏的位置上。
看到我坐定,他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冷漠的收回了目光,看到他不屑一顾的神态,我觉得有些好笑,有些人明明没本事还总喜欢摆出一副我牛逼的模样,而有些人明明有着天大的本事,反而是一副懵懂无知的少年作态,在我看来这男人就属于前者,而我嘛,则两者都不是,我这人有本事了会夸耀一番,没本事了谦卑学习,永远不会太过于高看自己。
闲话不扯,待座椅上坐满人后,地上哭丧的早已换上了丧服跪拜在了棺材底下,管家手里捏着一叠红包走上前来,按着排号由大到小人手发了一个,然后小声提醒说:“几位先生,开始吧。”
头曲是领奏来起,我将唢呐拿出,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看看他怎样来吹这《百鸟朝凤》,也许是我太过于高看这人了,曲子刚响起,我就有些忍不住想骂娘,这他娘的是百鸟朝凤吗,内行听门道,外行凑热闹,百鸟朝凤又是个不传之曲,会吹的屈指可数,那个不是一方人物,此时这人曲子确实有几声鸟叫,可我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个半吊子,不知道上哪儿学了点手艺,带会不会就敢独揽这丧乐一活。
底下的人多没有听过《百鸟朝凤》这曲子,此时听得长发男人唢呐中传出的鸟儿叫,无不称奇说是。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却急不可耐,这单活是王四拦下的,我原本想着王四找到的人再不济吹了完整的曲儿总能吹吧,没想到就找了个这种货色来滥竽充数,每个人的曲风不同,一会我这里伴奏一起,说不得就得功高盖主,一下子把这领奏微弱的气势给压下一筹,到了那时候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这曲子压根不是啥百鸟朝凤了。
这样一来,这走丧的活也算是黄了,说不定班主王四还得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左右衡量之下,头曲已经落下,伴奏响起,为保王四免灾,我也只得昧着良心,变低了自己的音调,有些地方故意吹错几个节拍,一变化功高盖主的事情倒也没有发生,不过这也造成了,长发男人看我的眼神更为的不屑。
我不知道对我哪儿来的一股怨气,好像我这才是第一回见面,他对我冷漠相对也就算了,我如此保全了他的脸面,他还给我甩脸色,我心里头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着认认真真的吹上一曲,让他没脸在吹,可一看到底下正招呼一大班子人马忙活的王四,我咬咬牙又忍了下去。
曲子吹的很快,半盏茶的功夫一曲丧乐就已落幕,曲子落下底下的王四还在安排着一些详细的事宜,大家伙也都在各忙各的,就是这样一个间隙,领奏的长发男人不着痕迹的挪到了我的边上,带着讥讽之意,小声说:“小子,你这曲儿刚摸到一点儿皮毛,凭什么跟我一样的票子。”
凭什么?这下子,我全都明白了,原来这人一直对我心存怨恨的缘故是,他觉得我不配和他在同一条线上,这不是票子多少的原因,而是丧乐手的面子问题,我想他一定理解成了,我一个不停吹错曲调的新手,有什么能耐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对于这种情况,要是早些日子,我肯定会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没脸待下去,不过我经历了许多事情,对于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已经不太感觉,当即也不想解释什么,报之一笑,便挪开了位置。
长发男人见我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低骂了一句:“跳梁小丑,装什么比,连个曲子都吹不好,还敢自禹丧乐手。”
下到台下,我走到王四身边,询问道:“曲子都落了,你们还要多久能完事。”
“快了,快了,别催啊。”王四白了我一眼,扯开了话题说:“小乐兄弟,刚才那小子没对你说什么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我就来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爽的说:“要不是顾及你的脸面,我早就收拾这家伙了,你以后眼睛可得擦亮了,就这种货色也找来滥竽充数。”
王四讪讪的笑了笑,心里头也清楚,并不辩解什么,忙扯开了话题,对着忙活的人说:“大家伙都准备妥当了吗。”
“班主,妥了。”底下有人应答了一声。
王四点头,看了我一眼,说:“小乐兄弟,快上去吧,出棺咯。”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里头喊道:“张大老爷出棺!”
话音落下,几个抬棺的汉子扎紧了黑腰带,挺直腰板子走到了黑木棺材边上,这种人注视的目光下,扛上了棺杆,几人对视一眼,咬紧牙口,一齐上力,抬起了棺材!
棺材离地,门口高挂的炮仗马上被人点了起来,噼里啪啦震响,几个抬棺的汉子踩着响儿,一步一停走出了客堂。
我也马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跟在后头,张家有钱,请来送丧的不少,再加上攀亲带故的,这规模能抵上一个加强排。
前头抬着引魂幡的送丧人,一路领着往前走去,白圈子走到哪儿便撒到哪儿,一眼望去,如皑皑白雪,遮盖了发青的街道。